素笔丹心

七月鄄城。
    安离从内城王宫出来，一大片浓云刚好遮住灼热的日头，俄而便是骤雨倾盆而下，将死寂多日的鄄城洗了个通透。
    宫墙下空空如也，护城河蜿蜒流淌似把王宫隔成一座孤岛。安离正愁着无处避雨，半边红绸伞忽然出现在她的头顶，投下来的阴影殷红，有鲜血一般的怵目惊心。
    仿佛是——几日前玉蟾巷里如云如海的红衣，又仿若四公子府那场要吞噬一切的燎天大火，骇了整整一座祈都的人心。
    “发生何事，怎么吓成这样？”
    安离如梦方醒，仰头怔怔望着执伞的华衣女子，半晌才回过神来，躬身道：“小女如意，见过长公主。”
    “都快是一家人了，何必多礼。”韶音拍了拍安离冰冷的手，暖暖握了一握。安离连忙将红绸伞接过了，低头听得她朗声道：“都说六月天孩儿面，未想这话儿到了七月也是一样。今早儿莫不是出门随手带了把伞，现在还真不知如何是好哩！”
    韶音边走边打着趣，一双凤眼死死睁着，却是怎么也不像要笑的样子，果真待两人行得远了，韶音携着安离轻巧转入一条小弄，这才低声道：“王妃那头可都打理好了？这四公子一去，余下的事情可要抓紧了，少堇那边，你可得多上心才是！”
    “长公主放心，如意省得。”安离似是看不惯这刺目的红，微微将头移开了些，又道，“四公子走得突然，王妃娘娘受惊过度，只怕还要歇息段日子。至于那晚，外头的说法是夜间风大，吹倒了烛火意外引发了火灾，宫人也就信了。少堇毕竟是四公子的亲弟，这几日留在城南守灵，加上他心中悲恸极其，许多事情……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伞外的雨势似是愈加狠了，渐渐还带了怒号的风，刀子般刻上肌肤，令安离险险要握不住手中的绸伞。可这即将要到来的如晦风雨呢？权谋下的骨肉相残，卷起的腥风血雨岂止是要凌厉上千倍万倍！依稀又回想起那夜四公子府的大火，安离心中没来由的凄苦起来，突然腹中竟是一凉，胃里有翻江倒海似要喷涌而出。
    韶音正觉得伞偏了一分，回头见了安离，不觉奇道：“怎么？可是这些天累着了，身子不舒服？”
    安离咬着牙摇了摇头：“长公主费心了。大概是夏日里暑气重，这会子又淋了雨的缘故，如意回去好好睡一觉就无事了。”
    “练武之人，这般娇贵可是不好。”韶音道，“腾云将军没空管你，我这边可空得很。你回去跟你爹说说，看什么时候方便了就搬到我府里住着，我再教你几套剑法，你努力学成了，以后自有用处。”
    “长公主的教诲如意记住了，今后沙场征战，如意定不会辜负长公主期望。”
    安离弯身行礼，韶音却目露不悦，冷哼道：“沙场？安如意啊安如意，我若是真想让你上沙场，还用特意费了心思传你剑法？我原先还觉得你比那不成事的六公子精明，现在看来，同样是不可雕的朽木！”
    “长公主……”未及安离说完，韶音一把夺过红绸伞，袅袅身影霎时消失在了雨幕中。安离怔怔立在原处，直到确定了长公主不会再回过头来的时候，倏地瘫倒在墙边，捂着胸口将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干净净。
    良久，当她扶着灰墙起身，在街边水洼照出自己的狼狈倒影时，毫无血色的双唇张张阖阖，低沉，却是极清晰地吐出了几个字。
    “报应，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