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笔丹心

不顾大雨滂沱，安离一路歪歪斜斜走到了南城。玉蟾巷口，听着公子府里传来的超度经文，她脚步一沉，顿时没了再走下去的勇气。
    少堇，终还是——对不起你。
    齐管家见有人前来，眯着眼看了有一会儿才辨清楚，忙不迭提了柄白油伞迎上前去，还未开口，就已听得安离道：“齐管家去拿一件丧衣来吧，我要为四公子上一炷香。”
    “啊……老奴代公子，谢过安小姐了！”齐管家说罢便要磕头行礼，安离心中愧疚更甚，连忙抬手止了，看着他半老的身子消失在游廊后头。
    趁安离在门口等候的工夫，又有十数人衣着缟素从玉蟾巷口走来，各个抱了祭器，一律皆是缁衣小尼打扮。只是领头的两位姑娘并未行戒，乌黑长发挽起在脑后简单的打了一个髻，余下的便随意铺了满肩，应是带发修行的俗家弟子。
    一行人神色淡淡，走在今次滂沱的大雨中，却如脚下铺了云幔的梵天来客，行得极快又毫无声息。安离只略微走了一小神，他们便立在了公子府前，送来一阵寺庵独有的檀香味道。
    “老奴见过二公主、五公主。”
    正巧齐管家这时捧着丧衣回来，一见来人立刻就屈身行了一个大礼。安离方才想起这两位蓄发修行的女子原是祈王爱女，华芳、挽风两位公主，其中二公主华芳还是少堇的亲姊——当然，也是已故四公子怀月的亲姊。
    念及此处安离思绪更乱，避开那两人的眼神，匆匆弯腰万了福：“安离，见过两位公主。”
    “原来是腾云将军的千金，经年不见，都快不认识了。”
    站在里侧的女子身形稍丰，洁净的素面上赫然生了双桃花目，虽是好看，却与她一身的粗布缁衣极是不搭。反观她身旁的另一位公主，容色静穆，举止大气，若不是那头长及腰际的乌发，倒像是真从庙庵中走出来的小尼一般——这样的性子，简直与好静的四公子如出一辙。
    “芳姐姐你看，这是安府的如意妹妹，自小许给六弟的那个，你可还记得？”
    华芳听得挽风介绍，容色未改，只淡淡抬眸向安离这边望了一眼。但就是这平常不过的一眼，安离却觉得里头分明有四公子的安静和绝望，少堇的怨恨和哀伤，种种情感如潮水般向她涌来，咆哮着直叫她万劫不复才肯罢休。
    安离捂了胸口低头，听得耳边华芳云淡风轻道：“如意姑娘见谅，华芳居于青莲庵多年，尘世间的这些因缘，能忘却的皆已忘了。现在，即便是祈王出现在华芳面前，华芳只怕也当他是生人了。”
    安离注意到这些称谓的改变，心中涩然却只有在心底悄无声息的苦笑。抛却尘缘……饶是如此，又为何抱了祭器出现在这里？今日，本是四公子的头七啊……
    齐管家递上丧衣，安离接过穿了，随后便随着华芳挽风绕过影壁进了公子府。七日前还张灯结彩的正厅此时俨然被布置成了惨白的灵堂，笑语笙歌似乎还在耳边淌着，如今却成了普度亡灵的古佛梵音。安离鼻尖酸涩，刚要涌出泪来，却见灵堂正中直挺挺地跪着一人，在烛烟袅袅中分毫不动，仿佛保持着这个姿势已经万年。
    “少堇……”
    她喉头一松，却不敢大声哭喊，任凭心中再悲再痛也只能咬着唇化成呜咽，小心地匿在周遭的诵经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