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笔丹心

安离刚出三公子府，就在一片梧桐树影里见到了少堇。
    剑眉星目下是铁青的一张面庞，尚未走近，就有一股压迫感袭面而来。安离抬眼望了望头顶苍穹——这天，竟是又要变了。
    少堇未言，只是带着安离行至梧桐林子深处，待耳边听不见人声了，忽然回身直对上她的眼：“一大早，你去白夜那里做什么？”
    “锦夫人身体有恙，我去看她。”
    对白不知已在心中拟了多少回，无论少堇以何种理由质问，她始终能含笑作答。
    “是啊，只怕还带去些东西吧……”
    “既是探望病人，那些滋补用品当然是不能少的。”
    “呵，钗子也可治病么？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少堇唇边一丝冰冷若死，右手自觉放于腰后，“安如意，究竟是你自己承认，还是要我逼你？”
    “如意不知……”安离话音未落，寒光软剑便已然呼啸而出。安离下意识出招相抵，身形共舞中却见得对面少堇眼中精芒凌厉似刀，简直缕缕都要至她于死地。她心瞬间冰凉如死灰，手下破绽尽显，冰凉剑锋轻而易举便袭上她喉头要害。
    “我房里的青檀木匣……是不是你盗的？”
    安离默不作声，只把头颅扬起，任凭那软剑在颈间擦出一道血痕。
    可见血的同时那柄剑分明颤了一下，剑的主人忽而惨笑一声，转眼竟是将软剑收回了腰间。清瘦的身影还穿着素色的丧服，少堇身心俱疲下摇摇晃晃靠了棵梧桐站定，双目凄迷痛苦，却是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安离连忙上前扶住少堇颓然的身子，不防那只有力的手倏地按住了自己的肩膀，苍白的五指越收越紧，几乎要把骨头都摁碎。
    “不要拿自己作赌，你输不起。”
    说罢他抬头望向远方笼罩于内城之上的一大片浓云，以一种细微，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音量说道：“我也输不起。”
    安离喉中苦涩，却将少堇放在肩头的那一只手柔柔握了一握，语调如春风般温和：“少堇，所有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们回城西，重新来过如何？”
    “重新？怕是来不及了。”少堇收了手，嘴角牵出笑意如魑如魅，“如意，你昨夜盗得青檀木匣后，可曾打开确认过了？”
    安离浑身一颤，霎时如身处三尺冰冻，唯有眼前少堇笑意不减，依旧淡淡道：“如意，我既然知道你可以轻而易举盗取木匣，又怎会提前不做防备？你昨晚进来的时候，难道没发觉萧铎不在府中么？”
    “你……你竟然……”安离双唇翕动，正要回身朝公子府跑去，后脊背突然传来一阵酥麻，少堇的气息忽又随风飘至。
    “我说过的，来不及了。你若是现在过去，只会引火烧身！”
    “你……你快解开穴道！”
    不视安离的挣扎，少堇狠狠将她揽入胸怀，一双手臂用力极其，箍得她简直快要窒息：“会得到报应的，那些犯下错的人。如意，你放心睡去罢，醒来后什么都会过去的。”
    安离霎了霎眼，昏睡的感觉渐渐漫上后脑，她已渐渐不能思考。脑海中无限回荡着方才少堇的话，她咬紧了少堇的衣襟，撑着最后一点清明痛苦道：“那你呢？报应什么……难道你不怕么？”
    “堇孑身一人，就算会有报应，我一人承担也就够了。”
    看不见他的表情，唯有胸口一阵浮动伴着他的心跳传进耳鼓。安离一呼一吸间皆是苦痛，齿间松开他的衣领还想说什么，意识飘渺得却似挂在天边的浮云——
    “你怎么会是一人……怎么会是一人！少堇，其实我……”
    未说完的话，未流尽的泪，黑云压城间倏然吞噬了天地所有。少堇看着安离在自己怀中一点点失去意识，忽的屈身拦腰抱起了她，转身朝着城西走去。
    身后的三公子府内，安锦抹了泪打开安离送来的青檀木匣，一看之下却是大叫着将它甩出老远。木匣砸在门边，踏门而入的婢子吓得赶紧屈膝跪在了地上。
    安锦抚胸望着匣中露出的半截杨树枝，唇边吐出一声极凄惨的叹息。
    “什么事情……”
    “夫人！宫里……宫里来人了！”
    一场暴雨倾盆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