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笔丹心

第二日，鄄城西南三公子府外迎来一位稀客。
    青瓦白墙，幽门紧闭，三公子白夜的住处俨然高宅深户，有着符合他身份的张狂。
    思及那日在玉蟾巷口见到的狠厉眼光，安离暗暗咬了咬牙根，手底拉紧了袖口。
    “锦夫人在，安小姐请随我来。”
    安离跟了小厮一路入府，途中路过三公子书房，听着里间传出的朗朗书声，心下一动不由住了脚步。
    “知胜有五：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识众寡之用者胜，上下同欲者胜，以虞待不虞者胜，将能而君不御者胜……”
    隔着窗户，安离但见一蓝衣小儿背手立在书桌前，小小的眉峰聚着，抬眼看着顶上的画栋苦苦思索：“此五者，知胜之道也。故曰……故曰……”
    桌后男人依旧有着骇人的凌厉目光，此刻执着书册盯着小儿却似一个严父。旁边的椅子上美妇雍容华贵，素手正剥着一枚晶莹剔透的荔枝，见了儿子窘样不由发笑道：“寿儿来，吃颗荔枝再背……”
    “哼！”
    小儿朝娘亲这方望了一眼，白夜忽的扔下书册起身喝道，“背不出来不许动！茹儿，你少惯他！”说罢眼神一转，便已瞥到窗外的安离，安离连忙屈身一福，白夜也不管她，径自回座督促儿子背书去了。
    待安离渐渐行远，书房里头方又传出稚嫩孩童的声音：“知彼知己者，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
    安离心头莫名一酸，再抬头时发觉已到了锦夫人的院口，小厮恭敬通告了一声，转身一路小跑回去了。
    “安家小姐大驾光临，真是稀罕客人……”
    那一双门打开，其中女子锦缎披身，虽是华贵模样，可比起前头的那位美妇来总归是少了些什么。锦夫人引得安离进门，懒懒拿了杯茶盏道：“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我也不必客套，安小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如意……”安离欲言又止，想了片刻却还是先从袖中掏出了一个青檀木匣，放在锦夫人面前，“那支钗子……夫人可还记得？”
    锦夫人正撩着茶上浮末，听了这话双手不由一抖将热茶泼在了手背，她一时吃痛连忙丢掉了茶盏，碎片击在地上，发出的声响揪心，有如撕心裂肺的哭喊。
    “你都，你都知道了？”
    安离挥手屏退前来收拾的婢子，看着那一扇雕花木门重新合上之后，竟是勉强露出一个微笑，回身道：“既然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夫人就该好生收着才是，或者……干干净净地毁了它。”
    “如意！”锦夫人已然如泪人，安离一语后更是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她脚边，“我与夜郎如此待你和六公子，你却两次救我，锦儿……锦儿……对不起你们……”
    “你不必自责，如意懂你的苦。莫说你为了三公子怎样怎样，就是我为了少堇……也曾动过，害你们的心思。”
    安离扶了锦夫人起身，又为她倒上一杯浓茶压惊：“可我终究是不忍心，为了那些理由，就去谋害我的堂姐！”
    茶盏里两枚茶叶翻滚，如同姐妹俩这些年的聚少离多。安锦见那了叶子漂浮，心中不由又是一酸，垂泪道：“锦儿从小就寄人篱下，后来更是为人做妾，安家上下只有妹妹待我最好，可姐姐……”
    安离哽咽一声，终究还是没有把嫁祸三公子一事说出，她心想反正已将金钗送回，让少堇没了威胁的证据，从前的恩怨情仇也该就此罢了。于是她握了握安锦的手，一字一顿切金断玉：“夫人不必愧疚，这也是如意最后一次帮你了。夫人爱三公子，如意的心中亦有一个他。今次前来我已是叛了少堇，如意以后也不想……再做这样的事情了。还请夫人，勿要让如意为难。”
    “妹妹，妹妹……”安锦哭着想握回安离的手，可那一只素手到底无声抽了回去，之后任凭她再怎么样的哭唤，那素裳的人儿起身作了一个万福，转头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