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笔丹心

“怎么会，夫人肯收留小儿，就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哪里是对不住……”
    “夫人！”深意连忙打断妇人言语，走到茹夫人面前屈身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夫人请早做决定！”
    “深意！”
    白夜终于按耐不住，一双发红的眼睛忽然就盯住了他的亲弟，深意心中一动，竟是咬了牙迎上那目光，白夜见他心意已决也无话可说，只是迈上前狠狠抓紧了他的肩膀，双唇翕动半许，像是花了今生所有的力气：“深意，记着我与你大嫂说过的话，让寿儿平安长大，然后……”
    “深意省的。”
    白夜点了点头，转身俯下在茹夫人的肩头柔柔一握，茹夫人含了泪靠向他，白夜却是一躲，转眼间她怀里的寿儿夺了去，回身托付到妇人手中：“一切就拜托你了。”
    妇人将自己的孩子交给白夜，跪地谢道：“老爷夫人大恩大德，我与小儿永世难忘！十五年后待两儿成年，我们两家，再相约于鄄城西城门下见！”
    茹夫人心中苦意更甚，却被白夜逼得哭不出声来，只得伏在夫君怀中颤抖不止，深意明知此生这约定绝不可能实现，却也不敢坏了苦心经营的计划，所幸望向一边不再看了。唯有欢沁完全被蒙在鼓中，一双大眼睛眨了又眨，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她一点也不懂。
    屋外传来侍卫的催促声，深意不敢怠慢，连忙告别了妇人，催促着大哥大嫂一家离开了小茅屋。
    －
    “侍卫大哥有劳，我们就送到这里了。”
    深意对领头侍卫笑了笑，一双眼却紧盯着白夜和抱着病儿的茹夫人上了马车。明明心中有苦痛凝成一睹高墙，他却仍在原地坚持着脸上的微笑。
    他笑着看见大哥从车帘里伸出一只苍白的手，笑着看见大哥面色沉重却依然用着温柔的眼神望着他，他笑着看见大哥双唇颤动，用唇语无声地向他道了一句——
    “谢谢。”
    是谢什么呢？深意低头再也支撑不住脸上的神色，强忍多时的泪水到底是流了下来。
    究竟在谢他什么呢？明明是他让他们骨肉分离，让他们至死还抱着别人的孩子……明明是他，费劲心思却救不了自己的亲大哥。
    欢沁接住深意留下的泪水，却不明白自己的弟弟为什么要哭泣，小小的身子依偎着他，用尚且稚嫩的语调低声道：“意，别哭了。我们回家去……”
    夜来风动，暗藏林间的一队黑衣死士也在蠢蠢欲动。深意望着那队悬了灯笼的车马消匿在暮色中，狠狠地咬了咬下唇，不由分说拉着欢沁的手就向回逃去。
    逃！只有逃！也许明天早晨醒来，自己的哥哥还会呆在府里，贤淑的大嫂伴在他身边素手剥着荔枝，侄子寿儿规规矩矩站在桌前，为着背不出一段书来急得抓耳挠腮……
    真的！也许明天，或者明天的明天，这一切都会成为那再虚幻不过的梦境，在某一个瞬间忽然消失不见。
    然而，这却是一场真实，再不可改变的梦靥。
    －
    当夜，出城车队因行路不慎，祈三公子马车堕下山崖，一家三口全部毙命。领头侍卫担心自身难辞其咎，带领一两心腹弃马而逃，行踪不明。
    至此祈国三子已丧。世子之位，当属六公子少堇不疑。
    鄄城上下，也迎来了短暂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