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笔丹心

祈王深叹一声，双眼像是垂死之人的眸子，徘徊良久却始终找不到落下的焦点：“少堇……那年你母亲为你难产而去，我见你眉眼极为像我，心想这孩子若是好生培养，说不定会是继承大统的绝佳人选。可惜你生错时机，长子华叡已立为世子，我思忖若留你在世上，绝对是骨肉相残的祸害。”
    祈王顿了顿，见榻前少堇脸色已低沉到极点，又继续道：“但后来我还是留下了你，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房里寂静如死，连微风都滞着不敢搅动气息。祈王早已料定少堇不会答话，闭眼自嘲似的笑了一声：“那是因为你娘啊！她临走前说……你不单是祈国嫡子，更是华叡和怀月的亲弟弟，我的儿子，她的亲骨肉。她希望我念在往日夫妻情分一场，无论日后世子是谁，只要我活着一天，就要保住余下的两人。”
    “呵，怎么可能！”少堇鹰隼般的眼神投来，竟是默默含了泪光在闪烁，“母亲……她不知道，她的夫君不单是一个父亲，更是这祈国的王！她的骨血也不单是她的儿子，是祈国公子！就像那一窝刚出生的母蜂，是从生下来开始就注定要自相残杀的。”
    祈王肺中气血翻滚，抑郁多时的一股子甜腥终于喷出喉腔，在锦被上染出星星点点殷红，少堇心下微动，刚想上前扶住那个快倒下的老人，四哥一只带血的袖子忽又浮现在他面前，简直如鬼魅般挥之不去。他沉了沉脸色，内心不忍只持续了片刻之久便消弭无踪。
    “其实父王您也是个可怜人，若是堇只为了自己，堇不恨您。但您……您当年为什么要将四哥锁在黑屋里，还在他的的药里掺毒……”
    祈王听罢又是一咳，大口的鲜血喷出，几乎要把半幅锦被都染成红色。少堇目不敢视，却不愿放弃，只管背了身去继续道：“如果四哥有错，他的错就是太优秀，甚至优秀过了大哥华叡，您亲自定下的世子！父亲，难道您为了一个儿子，当真要杀死另一个么？您知不知道，四哥他一生除了被病靥所累，连日光不能长久见得，所到之处必须点了烛火才觉得心安，那七年给他的伤害太深，他……临死前都在怨着您！”
    “啊！你……你是怎么知道？那场大火……不是意外么？”
    祈王捂着胸口问，少堇却是哀凉一笑：“什么大火，什么金钗……父王，难道您还没有察觉，这一切都是四哥对您的报复么？”
    那一日暴雨倾盆，面色如纸惨白的四公子倒在泥水里，唇边血迹犹在，双手却抓着六弟的袖子紧紧不肯放松：“少堇，若你还念着四哥，就借我样东西罢……把白夜的金钗给我，待我宴后在居所燃起大火，他便……百口莫辩！”
    雷声隆隆还在耳边激荡，怀月盯着头顶那方乌云，忽的竟是咧嘴笑了开来：“父王啊……您不是想让怀月死么，怀月今日便做给您看！非但如此，怀月还会让您看着，您亲生的儿子是怎样骨肉相残，我会让您……到死都不会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