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笔丹心

流年卷 第二十九章 可怜一梦空(1)


二日辰时,少堇决计进宫面见祈王。
    这是他十年来第一次主动去见那个人,出公子府的时候他便默默对自己说了,这绝对也是最后一次。
    萧铎没有官职进不得内城,少堇索性也不骑马,径自徒步从城西走到了正宫门。一路走过鳞次栉比的茶楼酒肆,他吃惊于一向安逸的鄄城白日里竟是如此热闹,每个人几乎带着他从未见过的欢喜表情游走往来,全然不是他印象中祈都的模样。
    而这一段路其实并不遥远,若是站在内城中最高的望云台上,应该还能望得见他西面的公子府。少堇心想会不会在之前许多的夜里,他的父王也曾登上过那层高台,借了灯火向西面他的居所凝视过一阵子,然后低头或喜或悲,想起自己有过这么一个不孝的儿子?
    少堇怔了一怔,再醒来时发觉自己已站在了宫门口,他低头轻笑自己为何会有这么不切实际的念头,他的父王,那个总是居高临下双眼决绝望着自己的祈王佩迦——那个人似乎更习惯于一掌劈断生死,又怎么会在乎自己的存在。
    何况他如今病靥缠身,就是想登台瞭望,怕也是动不了身了。
    少堇几乎是毫无阻拦地就进了祈王寝宫,潘公公见得他来,行了礼就识趣地领着侍人下去了。跟久了主子的下人都会变得精明,况且他侍奉的还是这祈国的王,该听不该听的话,他心如雪镜。
    榻上的人儿似乎还在沉睡。少堇也不惊扰,只管默默在床边的一张凳子上坐了,手指随意拨弄着身边一只金蜍香炉上升起的袅袅焚烟。
    森罗万象一卷江山,却被他指下一朝肆意摧毁。少堇唇边有笑,分明看到了苍山秀丽下铁马金戈,绣了“祈”字的锦旗在半空迎风招展,有男子一身戎装立在城楼,门下金匾上赫然刻的是“玉京”两字!
    十年幽居,十年隐忍!此时的他终于可以不用再抑制着自己的情感,五指倏然收紧,一眼轻狂如初,他大笑着迷醉在这翻云覆雨的悦感之中,却忘记了来时一段的凄厉如血。
    “你似乎很满意。”
    一只瘦骨如柴的手突然扣住他肩膀,少堇一惊,还未动弹,那声音细如蚊吟便传入少堇耳旁:“作为我的儿子,你很成功。可要做这祈国的王,你还嫩了点!”
    那手聚了力气将他一推,少堇不防一个趔趄便离了金蜍香炉,转身复跪道:“儿子少堇,见过父王。”
    祈王神色不动,只是定定望着这个眉眼熟悉却又陌生的儿子。长子华叡、三子白夜、四子怀月、六子少堇、八子深意,这五个儿子中与自己最为相像的便是少堇,却也是最不受他待见。祈王见他自小痴傻便甩手扔给了奶娘再不过问,后来更是鲜少再见,没想经年不见,这眉眼间的风华倒是一点未变。
    “我或许早应该想到,不管你前头有多少的对手,能够笑到最后走到我面前的……总归是你。”
    何止是没变,几乎是变本加厉地与自己当年相似。当初为了避免骨肉残杀将他扔到城西,现在看来还是徒劳无功。
    “少堇只有四个兄弟,大哥早夭,四哥也已过世,八弟又尚且年幼……真正算下来的对手,唯有三哥白夜一个。当年父王能在十一个兄弟中胜出,相比心狠手辣的程度,可要比少堇强多了!”
    少堇笑谈,仿佛说着的往事与面前之人无关:“看到我,父王是不是有些失望?可惜啊,父王费劲了苦心,始终没能保住最该保住的那个。”
    祈王垂目不语,任凭自己的儿子面露冷笑将他心中的一块伤疤狠狠撕开。他知道自己当日所为或许早已埋下祸根,那个孩童怨恨的眼神,他此生都不会忘记。
    少堇望着面前那一张冷面,心中怒火像是一瞬间被点燃,往事一幕幕中终又回到眼前:烛火,小黑屋,四哥,毒药……
    “十年世人冷眼交加,十年含恨隐忍公子府……父王,这就是二十一年来您给儿子的全部!”少堇忽的站起,双手抓紧了那榻上的明黄锦被,“如果儿子没猜错,儿子出生时害的那场大病,怕是父王派人动的手脚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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