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笔丹心

韶音出城的这日，只有安离前来送别。
    多少年前骄傲不视万物的祈国公主，何曾会料到自己会有这样狼狈离城的时候？她回头望了望那高高在上的一座王城，心中郁愤倏然凝成毒咒。
    “她一定是觉察到了什么，”韶音一双凤眼染上血丝，俨然可怖的如困在牢笼的猛兽，“她现在动不了少堇，便把怒气全发泄到我身上！可笑——天下哪有嫂子逼着小姑去给她丈夫守孝的！”
    安离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悄悄拉了一把韶音的袖子：“长公主做事随性，自然会有小人趁虚而入，娘娘她想必也是听信了谗言才做出这决定的，好在只是一年而已，长公主忍忍就过去了……”
    “忍？你说的倒轻巧！紫眠陵——你去守着试试看啊！”
    安离一惊，下意识地抚了抚自己的小腹：“如意要是能去便也去了，也好落得一年安宁。”
    一年——不长不短，正好能够让她把孩子诞下。然后她再找个可靠之人托付了，自己则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回到那个人身边，之后与他一同沙场戎马出生入死，待到安平年代里把孩子接回，一家三口和乐融融，倒也不失为是两全其美的法子。
    可这……怎么可能！
    “长公主请……”
    “滚开！”
    车夫轻声催促了一句，韶音心中大不悦，边骂边回头狠狠盯了他一眼，那架势真像是要在他身上活生生穿出一个洞来。
    车夫见状连忙知趣地退下了，韶音仰头看着那王城，右手紧紧扳着车壁就是不肯放松，安离以为她是在看那座城池最后一眼，谁知过了片刻，那个人影忽然下了马车，附耳道：“我叫你打探的那件事情，现在有进展了么？”
    安离微怔，盯着韶音的眸子良久才反应过来：“有是有了……听说明公子一行向西到了青冥岭下，盘桓了几日，却是回头向着鄄城这边来了，大概这几日便会到了吧……”
    “臭小子终于开窍了。”
    韶音噙着少有的笑意点了点头，安离却觉得那笑简直比哭还要令人难受。她低头，看着自己素白色的袖口，韶音那咬牙切齿的声音却又如影随形飘入耳鼓：“我韶音，十七岁后活着便只为了两个心愿。如今第一个已经达到了，第二个……若是此生之年看不到，我死不瞑目！”
    韶音忽然扼住安离的腕子，低声恨恨道：“如意，明光若是回来，你叫少堇千万要留住他……我要看着他俩亲自用铁骑踏平水国贼子的王宫，我要看着——我要看着昭明光亲手将水王的头颅砍下，祭在他大伯的坟前！”
    安离被这充斥了血腥与仇恨的话语怔住，还未反应回来，韶音便已大笑着远去了。那笑声着实令人心中发毛，像是从幽冥鬼府飘来的一般，回荡在高大的东城门下经久不散，饶是练武如安离，听了也不免胸中一滞，连忙捂着心口逃回了城。
    那段刻入骨髓的孽，三十年过去，不是随时光消失殆尽，而是愈发变本加厉，甚至扭曲成了畸形的恨。若非身死，否则再也抹消不去。
    这看似平静的湖面，也将会随着某个人的归来，风波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