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笔丹心

少堇心头一个激灵，回头却来不及让安离把药吐出，只眼睁睁看着那青瓷碗从她手中滑落，在床沿打了半个圈儿后落在地上，摔了个支离破碎。
    撕心裂肺的声音。
    安离抹去少堇颊边泪光，脸上虽是强颜欢笑，却有着春日般的明媚和温柔。她握着少堇的手，呢喃低语道：“少堇，你有想过给孩子起什么名字么？”
    少堇依旧没有说话。失了言语的自己，连他自己都觉得无能。
    “我想过呢。”安离傻傻而笑，眼神放在窗外那一抹美好的日光下，“我想，他若是能来到这世上，不论男女尊卑，只要过得平平安安的就好了。所以啊——”
    “长安。”
    安离一怔，绞着少堇的手指笑道：“呵，你竟想得和我一样！长安……祈长安……真好……可是，他却终究……没能……”
    话音戛然而止化为呻吟。安离腹中吃痛，感觉生命里的一部分像是被渐渐抽离，她大声呼喊，却是无济于事。少堇温柔将她拥入怀中，抚着她被汗水浸透的后背道：“别怕，如意，你最苦的时候，我会陪在你身边……”
    安离痛苦难当，仿佛已在黑暗的世界里挣扎许久，急于要找一个可以宣泄的豁口。少堇覆上身来，她便低头狠狠从他的肩头咬了下去，牙齿陷入肌肤，两种地方来的血腥味道混在一处，在空气里纠缠成诡异的咒语。
    安离泪眼中看到窗外一片日光明媚化成海洋，其上水花荡漾，所有浪花聚拢起来，分明印出了无邪孩童的一张稚嫩脸庞。
    长安……你的名字，会叫祈长安……你会带着父亲与母亲最美好的祝福，长久地平安地生活下去。你，将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孩子！
    可惜你已不能，看到这世间。
    －
    一场清明一场梦。
    青芜站在城外，却早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炙焰将她灼得满眼泪光，她扔下火把，那抹鹅黄的衣襟上便起了火苗。赤色的焰吞没所有过往，业障种种亦在火种焚化，化作一缕缕焦臭黑黄的烟。风华护着她退到通风的地方，白皙干燥的手掌一遮就盖去了全部。
    掌心下眼睫乱颤，他并不用力，只要青芜想看，还是能从指缝中窥得些许。不论何时，他总是如此懂她。
    青芜轻扣住风华的手掌，喃喃道：“风华，媖娴的事……我想我这辈子也走不出了。”
    风华哀凉一笑，道：“都在这世间滚过一遭了，还有谁能保全自己一身清白？若真有这样的人，他便是圣人，也不屑呆在这污浊之地了。”
    青芜微怔，正寻思这样的语气素不像他，风华却已推开自己，抬手褪下那身天水碧袍，裹起随身带着的包袱，连同里面的物件一起抛进了火里。
    羊毫笔、白云笺、酿梅墨，还有平日里记故事的手札……朝暮彼岸，何夕烟寞，顷刻之间，全部付之一炬。风华定定看着蚕食过往的火焰，眼里亦有橙色的火光蔓延，青天白日下有如幽魅的影子，盘踞在漆黑的洞窟里仿佛立刻便会冲杀而出！
    “我明光，今日焚书弃笔立誓！此去玉京，必定救出连雪，夺回国印，以雪我亡国之耻！即便前途艰险，明光若有一丝退却，枉为昭国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