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笔丹心

安离从塌上醒来的时候，少堇正好就陪在她身边，利落的眉峰一扬，便是她最爱的那张脸庞。
    “可觉得好些了？”
    这一晚，城西公子府先后多了三位病人。风华与青芜俱在一处，少堇不便去打扰，只好携了汤药守在安离床边候了一夜。安离见了他眼睑下两圈深深的黑印，心中不由感动，再想起从前两人争吵的种种，喉中顿然发苦，喃喃道：“这几日时常会有腹痛，本就是小事，你何必……”
    少堇未言，只低头从怀中取了一只小巧的平安符递给安离。安离心中又惊又喜，一声道谢的话儿还没说出口，却发觉那符面上少了一个白胖娃娃，翻来覆去怎么看也不是自己丢失的那一只。
    “少堇……”
    安离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已因为惧怕而变得喑哑，短短二字出口都是变了调子的音节，简直难听之极。
    少堇一把将安离搂进怀中，摩挲着她的脊背柔声道：“如意，我少堇这一辈子，唯独欠你——你为我付出的，我今后一定会加倍补偿你……”
    安离怔怔不敢动弹，眼睁睁地看着少堇从身侧递来一碗深棕色的汤药，还未凑近，浓郁的苦味已窜入鼻腔，翻起胃部滔天巨浪。少堇舀起一勺放到唇边吹凉了，向前送到安离嘴边。
    他眉眼如常，双手下淡定地没有一丝颤抖。若不是那张去了娃娃的平安符，安离还真以为这就是一碗普通不过的安胎散，喝下去，便是母子平安。
    不是不知道他的苦衷啊！眼前祈国境内障碍已除，他握有祈地一半的兵马大权，出手只是在等待时机。加上明光一事步步紧逼，之后沙场征战迫在眉睫，天下未定之时，他没有道理会任由自己将把柄留下。
    何况如今这一幕，自己早在青莲庵时便已料到，由他下手，是不是自己也会心安一些？
    安离痴痴望着那碗汤药，仿佛看到了些儿时旧影。彼年紫衣孩童眉眼轻狂骑马而过，只弯弓一发，便夺走了她箭下的野兔子。她嗔怒发誓要去给他点颜色瞅瞅，两人见了面还没怎么说话就先动了手，扭打一番后她才伸出一只泥手道：“手下败将，我叫安如意。”
    男孩冷哼一声，宁愿狼狈爬起也不被她牵着，眉梢一扬做出不服输的姿态：“有什么了不起？我少堇不出三日，定会赢你！”
    结果从那之后，安离便再也没有赢过他。任何方面。
    再后来听父亲说，其实自己早在五个月大的时候就认识了这个骄傲的小公子。那时他刚出生，不会哭，路过的高人便为他改了命，也是从那时候起，自己的名字就变作了安离。换句话说，她是为了那一天才出现在这世上的——她的名字，她的出生，她所拥有的一切一切，都是为了他，祈少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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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离哽咽一声，却无法说出什么要挽留的话来，只好握着他冰冷入骨的双手，颤声道：“少堇……不会苦罢……”
    少堇未有回答，偏头看向了他方。安离知他心头亦有不忍，径直接过那碗汤药，两行清泪划过脸庞落入碗中，转眼间消弭不见。
    “算了，就算是苦，不也是你给我的么？只要度过了今日这苦，将来，便也没什么难过的关了吧……”
    说罢，她举起汤碗，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