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笔丹心

那凄惶的影儿一晃，转眼便失了踪迹。风华僵直了背不敢回头，恍惚间只觉有泪水滑落脸庞，本是冰凉入骨，却火辣辣地疼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迈开步子，脚下却像被什么小东西硌了一分。拾起，一粒水玉做的圆珠子就映入眼帘。小小物件巧夺天工，日光换做七色在其中流转，每一缕互相缠绕纠结，最后于珠子正中竟现出一字。
    ——情。
    他想起链子里原先的句子：情深不寿。
    原来情至深处，也逃不过不寿。
    风华紧紧握着那水玉，力度嵌入掌心，融入骨血。醒转后回望身后，却再也寻不到那人的身影。
    七年相思故事，到此终结。
    －
    夏季的最后一天，风华离开了祈都。
    不是天水染碧，不是两袖翩翩人间客。他将过往烧成灰烬，穿着那染上风尘的粗布衣裳，无诗无酒，无笔无心。
    驾车出了北城门，有马蹄声自后头急急追来。风华心中一动，连忙扬手住了马儿。
    来的却是一色浓郁的紫。
    “光！”少堇下马，三步两步便奔上前来，夺过风华手里的缰绳，“怎的不说一声就出发了？你腰间伤口还未大好，如何受得了一路奔波！这里有些伤药你带好，千万别逞强才是！”
    有风吹过十里梧桐林，风华眯起双眼只觉得面前人影惶惶不定，待到定下神来，却看见不远处林间悠然飘下了一枚叶子。
    尚未转黄，却是今次的第一枚落叶。
    风华不由长叹一声，双瞳淡淡如死水：“世子请放心，明光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腰间的伤可以边走边好，可有一道伤，已经劈在昭国的身上三十年——”
    “可恶！”少堇狠狠握了一握拳头，“这次我本想与你一同上京，但前日悉止特意到鄄城走了一趟，可见楚相那头已开始提防……明光，恕我这次必须留下，我将萧铎留给你，有他在你身边，你大可放心去闯。”
    萧铎听了牵马向前，还未屈身行礼，风华淡淡朝他看了一眼，便摆手推了回去：“世子好意明光心领了，只是明氏的事情明氏自己解决，何况大难当前，祈与昭牵扯一丝都可作把柄，世子精明如斯，怎么连这点都没看出？”
    少堇兀自发怔，风华拿过缰绳，昂头望向了前方——满目葱绿的夏季即将过去，迎来的是秋天。秋的后头是冬，然后春天，夏天，再是秋天……四季更替乃是常理，不想原来人之轨迹也是相同，庸庸碌碌渡过十年，以为逃过万里河山，原来只是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到原点。
    就像他是世子裔的侄儿，是先昭王的嫡长孙，血浓于水，任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他是明光，是故国之子，天生带着光复的使命，带了希望与救赎而来。
    只是步入中云，他便是大云朝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走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必须步步为营啊！多一人就是拖累，纵使前路艰险如斯，他必须一个人走。他并不惧死，怕的只是生悔，怕后悔连累珍惜之人因自己受害，怕后悔没给他们一个好交代——怕后悔来不及与他们道别。
    可这些他都已做到。余下的昭国公子明光，他今后，只会有这么一个名字。
    马儿一声嘶鸣，明光挥手作别少堇萧铎，向着东北中云而去。
    赴一场宿命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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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年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