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笔丹心

“荷香姑娘，我也有一个问题。”他的语调柔和，却如悬在天边的云彩，遥远而陌生，“当初遭遇水贼的时候，姑娘大可以自己逃生，为什么还要救我？”
    荷香一怔，定定道：“也没有什么原因啊，我想任何一个摆渡人遇到那种情况，都不会自己先逃的。何况……”
    她顿了顿，抬头正对上明光如墨的双眼：“公子不知么？溺水，其实是最最恐怖的一件事情。所有呼吸都被河水封住，甚至连思念的人儿都唤不出口……水底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听说溺水而死的人，因为找不到往生的路途，连灵魂都要永封在江底……”
    “呵，”明光轻笑一声，“我才不怕黑暗。光明——我即便活着也看不到。”
    这不是讽刺还是什么？光。他名中有光。可自己的光，昭国的光，未来的光，他统统都看不到。
    这就是一场讽刺。于他。
    对面没有传来回应，明光思度自己失言，转头去看荷香，却见那小姑娘仍旧用坚定地眼神盯着自己，一双如水剪瞳里有微光闪过。
    “就算公子看不到，荷香也可以帮公子找来……总之，总之你别死，我想见到你活着。”荷香低头，喃喃重复道，“是的，不管你答不答应让我留在身边，我希望你能活下去！因为只有活下去，才能看到——光啊……”
    明光边听边摇头，荷香话落，他已上前按住了她的肩膀：“荷香，也许对于我，活着就有无穷无尽的痛苦……让我活着，你可真自私。”
    荷香吓得退后一步，盯着他的眸子喝道：“这才不是自私！如果这是自私，那么因为只想逃避就让关心他的人伤心的话——这同样也是一种自私！”
    明光微怔，一时说不上话来。关心他的人，关心他的人——为何自己偏忘了他们。
    杳杳，丹青，青芜，少堇，山水……说要不留牵挂独自承担，可这二十一年一路走来，竟已在不经意间遇到了这么多的人。
    有了这么多的牵念。
    他这一生考虑太多，唯一一次想洒洒脱脱走一遭，未想却仍是败下阵来。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张开时空空如也，握起时也一样什么都没有。
    明光垂下眼帘，轻声叹道：“我从未寻死，也并不俱死。这一辈子我斗得实在太累，不如把命交给上苍，随他去了。”
    荷香方想反驳，背后却有脚步声传来。她与明光共同看去，原来是风雷兄弟牵了马匹和马车立在客栈外头，旁边还站着一个武夫，似乎就是惊风派来接自己的人。
    荷香不知他们何时出现在这里，也不知他们究竟将两人的对话听去多少，只低头携了自己的包袱，回身最后再望了那穿着灰墨衣裳的人一眼。
    他不可能答应自己，这点荷香从一开始就明白。只是心中仍有小小的侥幸，以为只要真心付出就会有等价的回报。
    可她也应该明白，这样的人儿，就像是那一阵穿花拂柳而来的风，只是在这一刻与你相遇，下一瞬便会永远的消弭不见。
    她永远也无法掌握风的步伐，正如永远也无法理解他深邃如斯的心。
    所以荷香就这样呆呆看着，看着他的灰墨色的衣袖划过自己的肩，看着他登上那两即将远行的马车，看着他缓缓放下车帘，如隔绝了两个世界般将自己奚落在原地。
    她捂住胸口，心里反复响着的都是同一个声音：从此，大概，他们永远也不会再见了。
    像是一块血肉从身体里生生抽离，她僵直着背迷茫地望着前方，直到有滚烫的液体湿润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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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时你会觉得他风华无双，好像世间再找不到这样的人儿。但很久之后当你经历了许多，才会发现当初的自己，错的是多么离谱。”
    惊风无声走到荷香身边，留下一句她并不理解的话后，振袖上马，向着那辆马车追去。
    而荷香之后木然地跟着武夫来到了城外营地，在见到自己的大哥之后，径直扑到了他的怀里，狠狠地，哭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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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插播】最讨厌写离别了....荷香只是个小姑娘，后面路还有很长，不忍让她随着素笔受苦的说....就这样被拒绝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