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笔丹心

丹青晃了晃脑袋：“姐姐你认错人了……我、我不是……”
    尚仪却觉得自己简直快要哭出来：“陛下呵……这事可一点也不好笑……陛下还是快快回勾陈殿去罢！”
    丹青听了那三字心中一郁，想那多少人做梦都要踏入的至尊之殿，在自己眼中也不过是一间华丽的牢笼而已——若有可能，他宁愿一辈子都守在公子的点墨阁里不出来，也不愿在那座大殿里呆上一个时辰。
    可是公子，他怎么就把自己抛下了呢？
    丹青看着尚仪吓得花容失色，摆手叫她起了，说道：“我不过就是随处走走，你就当没见过我好不好？”
    尚仪惊道：“陛下这怎么可以？要是让丞相大人知道的话……”
    “大不了被他拉下来。”丹青小声嘟囔了一句，“我还巴不得他这样……他自己想做皇帝就来做好了，何必要假惺惺的拉上我。”
    尚仪连忙捂了耳朵装作没听到，丹青见她摆明了不会帮自己，干脆甩甩袖子就走了。尚仪见他去的是华盖宫的方向，心想这小皇帝大概是去找穆太后了，也不再阻拦，转身继续向尚仪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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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青赌着气走出一段距离，抬起头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一个陌生的宫殿前，屋顶赤色的琉璃瓦在阳光照射下鲜红刺眼，竟似要滴出血一样。他心中一颤微微后退两步，身影却已被殿前的宫婢看在了眼里。
    “陛下？您、是来看太后娘娘的？”
    他这才想起此处乃是太后娘娘的寝宫，几天前楚相似乎领着自己来过这儿，但宫里相似的建筑实在太多，能让他完整记住的寥寥无几。丹青刚想摇头说不是，那宫婢却已经高喊起来：“娘娘——陛下、陛下来了！”
    “等、等一下——”
    丹青话音未落，身子就被两个宫婢拽进了华盖宫。他立在那华贵到极致的雕梁画栋下面，隔着那轻烟也似的纱帘看见那贵妃椅上妇人闭目半躺，手旁的金兽炉里焚着的虽是不知名的香，他却隐隐觉得，这味道似曾相识。
    不单是味道，场景也好像是从前见过一般的。那时的他捧着书稿来到隽心谷，踏入写意居后看到的第一眼，似乎也正是这个模样。
    不过眼前这妇人并没有隽心谷主的袅娜身姿，头发也是全部规矩地盘成高髻，肩上没有一缕青丝垂下——她躺在那椅上，带给人更多的是一种不敢侧视的威严。
    纱幔被婢子拂开，丹青随了宫婢走近妇人，木讷地低头行礼道：“见过太后娘娘。”
    “陛下？”
    一旁宫婢小心提醒，丹青却始终固执的没有改口——自从那场事故之后，他对眼前这个妇人就没有丝毫的印象，他可以依照楚相的意愿成为云惠帝，却无法将这个陌生的妇人唤作娘亲——
    他宁愿骗过天下人，也不想欺骗一个儿子的母亲。
    听着他陌生的语调，穆太后置若罔闻，闭眼静息，仿佛真的睡着了一般。丹青呆呆立在贵妃椅前良久，直到金兽炉里的香都焚尽了，才看到那裹着锦缎的妇人悠然翻了一个身，说道：“哀家知道了，陛下去罢。”
    丹青没有看到她的脸，只是低头盯着她绣了酴醾花的裙角发了一会儿的怔，屈身行了一个礼，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身后隐隐有宫婢们劝解的声音传来，丹青将步子缓了缓，却依然没有回头，盯着脚尖不久便走出了华盖宫。
    心里莫名的不是滋味，不知是这段日子少了什么，还是多了什么。他仰头去看天边的飞鸟，心想若是自己肋下也能生出这样的一双翅膀该有多好，那么他就可以飞回公子的身边，鼓起勇气去向他问一问，那日他在林中说过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可这样做又能怎样呢？丹青想若是能让他再见公子一面，自己怕是这辈子都不想离开了……他是丹青啊！他的命是他救的，名字是他取的，即使自己真的是那被皇叔退下悬崖的云惠帝，那也不过是借用了那个人的身体，而自己的灵魂，永远只会承认丹青这个名字。
    “公子……”
    丹青哽咽一声，而后竟是流下泪来，他死死攥着袖口青色的布料，仿佛那是回忆公子的唯一凭籍，沉吟道：“公子，你究竟、在哪里啊……”
    不远处有一片灰色的衣角浮动，片刻便已随着风到了丹青跟前，丹青以为来的又是唤自己回殿的公公，也不理他，只管自己蹲在廊下哭着。可是那人却微微俯下身来，摩挲着他的头顶说道：
    “想找素笔公子是么？他在丞相府，只要陛下的一道旨意，您就可以见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