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笔丹心

连雪不言，只是看他推开小窗，望着湖岸那些开始落叶的梨树道：“可惜呵，有些事情，终究回不去……连雪，你说呢？”
    “我知道公子还是不愿复国——”
    “不，我愿意。”明光打断他，步上通向二层的楼梯，“那也是我先祖的国，我骨子里有昭明氏的血，为了找回自己的东西，有什么不愿意的呢？可是……”他顿了顿，推开手边书房的门：“可是到今天我才明白，并不是每样失去的东西，都要靠这种方法夺回来的……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就算能找回来，也不是从前的样子了……”
    连雪随他走入书房，隐隐间有种不安漫上心头，步子刚入了房门便止住了。明光也不管他，径自打开最下层的书柜，扒开一大堆未用的宣纸，终于刨出了两个棕色的瓷罐。他回身将它们放在桌前，连雪这才看清那贴了红纸的瓷罐——原来是个没开封的酒坛子。
    明光看了那酒坛痴痴而笑，道：“连雪不必惊奇，这酒我瞒得极好，连丹青都不知道。”
    “可是公子……”连雪走到桌前，“我记得公子本滴酒不沾，如何……”
    “你只是未见我饮酒，才以为我不沾酒，其实……”明光掀开纸封，醇香之气顿然溢满房中，“流浪的那几年我什么都做过，也曾因盘缠用尽替酒铺子的老板看过店，要是遇上老板心情好了，便被他拉着一起喝酒……喝着喝着，就再也戒不掉。”
    语调虽是平淡无常，可连雪知道，这一字一句原皆是血泪。从十一岁开始的那十年，他所经历过的事情，自己永远也想象不到。
    明光看见连雪眼神悲切，眉头紧皱仿佛比自己这讲故事的人还要难过。他调笑着抬手在他眼前晃了一番，将酒坛推到他的面前，道：“马上就要离开了，一路带着也不方便，连雪便与我将它们喝尽了罢。”
    说着也不管连雪听进了多少，明光仰头就喝下了一大口。连雪吃惊地望着他，这才发现公子的酒量原是不小——他印象中的读书人不是滴酒不沾，就是喝了一小杯便满脸通红胡言乱语——公子到底也算是半个读书人，凑着酒坛子竟都能喝得如此淡定风雅，酒量足可见一斑。
    连雪也本是个嗜酒如命的，只是常年奔波在外，累得连酒瘾都忘了犯，这回明光可算是吊起了他的兴趣，令他爽朗一笑，扯过酒坛仰头而饮。甘洌的香酒下肚，隐隐是梨花酿的味道，连雪贪婪着又多喝了几口，这几日的烦心事情似乎也在这一瞬间一扫而空了。
    明光喝了一口其实就没再喝下去，他抱着酒坛，看着连雪将那一坛梨花春饮尽，心中泛起的味道不知是苦还是什么。借酒浇愁，多么潇洒的一个词，却不能用在自己的身上。
    他无论何时都需要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