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笔丹心

暮春的时候，她与他对坐在宫前的酴醾架下饮酒。
    杯盏过了六七巡，却是都有些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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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看么？”他抬了抬下巴，双眼却始终看着对面的她，“酴醾花，特地为你种的……好看么？”
    有微风拂过酴醾架，簌簌声响间送来浓香阵阵。他隐约觉得自己是醉了——也许是因了这在地底埋了二十年的酒，也许是这袭人的酴醾香气，也许是此夜撩人的朦胧月色……
    也许，只是因为对面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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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袭红衣仿佛还是当年的模样。他记得那年穆家的小女儿蹲在酴醾架下，看着凋零一地的花瓣止不住地落泪，他好奇世上怎么会有为了花哭泣的女孩，想走近，她却远远地跑开了。
    之后再遇到她已是三年过去。他在太子之位的争夺中失利，鬼使神差般又走到了普济寺外的酴醾架下，刚抬手撷下一朵盛开的花，就触到了她愤怒的目光。
    “会哭罢。”他认出那一袭红衣如火，微笑着将指间酴醾别在她的耳鬓，“你会为一朵花哭泣，我知道的。”
    “登徒子！”
    冲动的代价可以有很多，而他得到的是一个并不响亮的耳光。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走到生命的尽头，最先想起的还是那一天的情景：他玩笑般为红衣的姑娘别上一朵酴醾，而姑娘羞红了脸还给了他一个巴掌，然后——
    然后，她成了他的妻。
    他也时常会想，如果后来他不曾领兵出征，不曾被部下出卖受俘敌军，京里不曾传来他战死沙场的消息——一切，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
    但是再多的如果如果，最后还是抵不过铁证一般的事实。当他好不容易逃离羌国回到玉京的时候，曾经最爱的女人已经改嫁给了太子。之后父皇驾崩，太子登位，她则做了这大云的后，与他的三弟并肩而立，立在城楼之上神情漠然地接受万民朝拜。
    而他立在她的身后，明明只是咫尺的距离，他也不能像往常一样温柔地拉过她，伸手在她的耳鬓别上一朵酴醾，看着她为了那一朵花忧伤的模样微笑。
    他恨她，但更恨还爱着她的自己。他知道那样的女人不会爱上自己的三弟，只会更爱那宫中的一把凤座，他想是不是如果自己也成了那世上至尊之人，她就会回到自己的身边——哪怕，她要的只是自己身旁的凤座。
    于是他离开玉京，卧薪尝胆十余年，再回来的时候，也顺便带来了一场宫变。
    他杀死了自己同父异母的三弟，在她的要求下将她的儿子扶持为帝，而自己立在殿下，当起了他的摄政王。
    “我依然爱你。”
    他看着自己为她布置好的华盖宫，这样说道。
    “可哀家如今更爱这宫殿。”
    她采下一朵酴醾，在他的眼前揉碎了，掷在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