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笔丹心

“兰姑娘！兰姑娘！”
    那究竟是谁啊——为何苦苦纠缠，总是不愿放手。
    散了罢！纵有万般前缘流转，今生既然无份，便都散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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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姑娘呀，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快点回去吧……”
    蘅兰推开小门，恍惚间还真以为是在唤自己，竟含糊应了。出门抬眼却见一个白底红衫的小姑娘跑跑跳跳撞到自己怀中，睁着一双秋水似的眼瞳问道：“婆婆，上次那个故事没说完，兰儿还想继续听哩！”
    腰间骨骼咯吱一响，蘅兰拄着拐杖咳了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小姑娘的奶娘尾随而至，见到眼前老妪一把嶙峋瘦骨，虽有些许不甘，也不觉住了口。
    她是玉蟾巷里最古老的传说，那些年所有的往事在岁月的风沙中被打磨干净，却唯留下了一个她。侍女，夫人，遗孤……猜度中她几乎把一个女人所有的身份都占了个遍，可仍旧无人知晓她的过去。鄄城人唯一知道的，不过是她玉蟾巷口简陋的小屋，以及常年不离她掌心的一盏破纸灯。
    “小姑奶奶哟，快回去罢，这都快天黑了……”
    “不嘛不嘛，我还要听婆婆讲故事呢！”小女孩急急扯住蘅兰袖口，“婆婆你快说呀，那个月哥哥最后有没有回来嘛！他与兰姐姐感情这么好，一定会回来看她的是不是？”
    月哥哥么……蘅兰眯起双眼，努力回想当年那个儒雅如月的公子的模样，眼前却始终是模糊的面容一片，什么也想不起来。
    岁月里有关他的一切，她唯一记得的便是那一夜里他携了她在月下兰草丛间狂奔，扣紧了她的掌心说的那一句。短短五字如绝世佳酿愈久愈香醇，她只是略微想起，都能不顾一切的醉倒在风尘里。
    做我的日月。
    好，好呵！一生一世的诺言，理应用一生去守护。纵使你已驾鹤西去，我却仍然要留在最初相遇的地方，红尘紫陌，黄泉碧落，只要你知道我在等你，便一定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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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每夜戌时，玉蟾巷始终是最先燃起灯火的地方。那个巷口的婆婆每日准时从陋屋里出来，一手拄着拐，一手提着盏纸糊的灯笼，一路蹒跚而过，缓缓点亮巷头巷尾所有的烛火。
    她会整夜都守在那里，若有一盏被风灭了，她连忙上前补上。即使遇到刮风下雨天点不着灯了，她也会瑟缩在墙根，用身子护着怀中一盏小小纸灯不灭。路人指指点点褒贬莫衷一是，她却似乎全不放在心上，数十年如一日过。
    只因她苍老的心中极清楚，只要有她在，玉蟾巷里便不许有黑暗。
    他会回来找她，她不能让他看不见他的日月。
    有个唤兰儿的姑娘偶尔也会伴在她身边，拉着她的袖子缠着她讨上几则故事来听，每则故事或喜或悲都有一个美丽的结局，却只有今天的结局她忘了讲。
    “婆婆！婆婆……”
    “故事真的讲完了。从今之后，婆婆这儿再没了……”
    蘅兰送她到巷口，手中烛火影影绰绰，衬着女孩的眼瞳无比清亮，澄澈到底，竟像极了当年自己的那个模样。
    兰儿懊恼的低头，盯着蘅兰掌中灯笼怔了一会儿，却又喜笑颜开，指着那束极温暖的光芒道：“婆婆你看，虫儿都喜欢这光呢！兰姐姐若是为他点灯，他就一定会顺着灯光回来！”
    蘅兰笑着抚了抚她的脑袋，岁月的细纹攀上眼角，却遮不住那一双明眸如雪。
    “是啊……说过回来的，就一定会回来。”
    因为她是他的日月。日月能照亮天涯万里，回家的路，他一定能够看到。
    如此守候一生，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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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清晨，玉蟾巷里的蜡烛方才燃尽，鄄城人的茶余饭后便又多了一条新段子。他们说昨天夜里，城南那条巷子口的老婆婆忽然殁了，见过的人回来都说，她走的时候很安详，嘴角甚至还噙着笑意。
    于是关于她的故事又被抹上一丝神秘的美。
    她走之后，也有年经的男男女女执手在玉蟾巷里点灯而过。后来有传说在这里点燃灯火的情侣，此后一生都会得到祝福。
    原来岁月可以模糊所有最苦痛的过往，留下最美妙的传说。没有人知道她最后随谁去了哪里，正如一场焰火燃尽了，绚烂一生，却终究寻不到归处。曾经的表象声色，冷暖自知耳。
    有人说她是富家女儿，等了良人一辈子，最终含恨泪尽在玉蟾巷口。
    有人则说她是月宫里偷偷下凡的仙女，夜夜玉蟾巷口点起灯火，不为别的，只是期待有缘君郎相顾，一生一世一双人。
    其实她谁也不是。她只是城南公子府里的一个小小侍婢，良人心中的小小日月。
    因为执着，所以守候了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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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儿后来在巷口痴痴等了一日，还是没有等到那个故事的结局。
    直到某日她也遇上了一个让她甘愿去等待的人，她才知道原来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事情都会有个完满的收稍。痛痛快快爱过一场，便已足够。
    那些被岁月掩盖的故事，是该随着故事里的人儿而去。
    从那以后，一切都只是传说。
    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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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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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插播】基本上每卷过后都会有一篇番外，大都与主角无关，只是作为对这一卷的补充之用~~当然如果大家特别喜欢某些配角的话我也会为他们写番外的。下午还会有一更，第三卷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