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笔丹心

番外二:华盖辞(终)


【穆芸湘】
    她出生的时候,有个疯和尚敲着钵跑到穆府门前,叫嚷着这女婴乃是煞星降世,若不皈依佛门,只怕二十四岁后克夫克子,孤寡一世。
    穆家二老将信将疑,又不舍得女儿真的入了佛门做姑子,只得待她稍长,让奶妈带了她住在普济寺后的小院里,日日听着寺里的古佛梵音,好把命里的煞气消消。
    可是就在十六岁那年,有个放肆的人折下了她院前的酴醾,坏笑着将它别在了她的鬓角。
    然后一份婚帖就送入了穆家大门。
    她也因此搬离了普济寺。
    之后又发生了许多事——当她改嫁给太子,又随着太子登基成为大云的皇后的时候,正好是二十四岁。
    她想起那个疯和尚说的话,却嗤之以鼻。她已是这大云最尊贵的女子,有了这凤座相伴,她才不信那孤寡一世的疯话。
    可是后来熙帝死于宫变,儿子惠帝被他的皇叔推下悬崖,曾经爱过的那个人又死在她的手里……她想起很久之前的那句话,倒真像是句谶言。
    孤寡一世……
    她站在华盖宫前,默默沉吟。
    她想若非当年在酴醾架下遇见了他,是不是就不会有之后的这么多事了?
    她会安心礼佛,也许皈依佛门,也许终身不嫁,命里刻下的预言,就永远不会有实现的那天。
    可事实是那个人带她离开了那片酴醾架,给了她一世灾难。
    也给了自己一场无法挽回的错局。
    到底……是谁害了谁的一辈子呢?
    夏季的风懒懒吹着,她站在酴醾花架下,静静望着宫前书着的“华盖”二字。
    而头顶上的那片酴醾,早已凋谢。
    开到酴醾,花事了。
    【云濯】
    “我知道母后不爱我,甚至也不爱父皇……她很少会笑,只有在看院子里的酴醾花的时候,她才会露出笑容,虽然短短的一瞬。正好这洛栖山上也有一些,我想摘一些送给她。”
    佑儿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完全不像是十二岁的孩子。云濯看着他,顿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合适的。
    沉默良久,他说:“陛下想采酴醾的话,臣派人去就可,不必……”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一袭明黄的影子早已驾马上了山坡。他知道这孩子的性子向来固执,决定的事情任谁也改不了,便也驾了马小心跟去了。
    此次出行本是皇家行猎,小皇帝又不喜欢被宫侍跟着,只有皇叔北阳王跟随其后。二人二马登上洛栖山顶,果然见得崖边一株酴醾长得极好,小皇帝下了马就要去采,云濯慌忙拦住他,却被小皇帝淡淡一瞥,轻蔑道:“皇叔采的花,母后会收下么?”
    他被这话一怔,定定立在原地无言以对。
    和佑儿一样,他也很久没见到过那个妇人的笑了……在她的心中,好像自己无论再怎么努力——即使是为她的儿子夺了江山——也抵不过她眼里的一朵花。
    佑儿……
    他望向那个跑向崖边的身影,想他为何不是自己的儿子。他的三弟、云熙帝,儿时夺了他的太子之位,长大后又夺了他的妻……就连死了,也要留下个儿子让他不得安生。
    但那孩子同样也是她的儿子,是湘儿的骨血,所以他就要保他一世安平。
    他径自胡想,却不防远处的佑儿离崖边越来越近,小皇帝看到贴着崖壁有一簇酴醾开得极美,正要俯身去摘,却不想崖边雨后湿滑,他一脚踩空,竟向崖底一头栽了下去。
    云濯听到他的呼声赶至崖边,但终究为时已晚。
    是年,坊间传出谣言,言北阳王为夺皇位,春猎时将侄子惠帝推下悬崖,穆太后欲为子报仇,反被禁足华盖宫。
    丰平二年秋,北阳王云濯登位,称裕帝,改年号“安平”。
    安平元年夏,裕帝染疾而崩。朝中无主,楚相独揽大权。
    -
    云濯死后,没有知道那一日小皇帝坠下悬崖的真相,他也不曾告诉任何人。当他死在挚爱的女子手里的时候,心里想的除了初见时的光景,还有那一句她说过的“至死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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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已经无法让你再爱我,让你恨着……似乎也不错。
    起码,我还是留在你心底的。
    -
    于是那夜,他拥着她,大笑着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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