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得三春归

听慕碧派来的暗卫告知说，她与月牙儿二人乃位于另一个藏身之处时，慕昕一时间还有些意外。
    可是，当他迫不及待地将好消息转告给慕容与尹阡陌然后三人一道随那暗卫来到目的地之后，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妹妹缘何要这般避人耳目。
    因为月牙儿，受伤了。
    而且，貌似伤得很重。
    只见少女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面色煞白，气若游丝。
    是以，目睹此情此景的尹阡陌和慕昕，几乎双双傻了眼。
    “月牙！”尹阡陌先一步缓过劲儿来，跑着冲到少女的床前，近距离地目睹了其双目紧闭的惨白容颜，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月牙……月牙……”
    毋庸置疑，她的小妹妹一定是在假扮她以引开追兵的过程中，不幸负伤。
    因为她……这都是因为她……
    恐惧与内疚徒然而生，女子流着泪小心扶起了不省人事的少女，心疼得无以复加。
    “月牙……月牙……”她声声呼唤着，此情此景下，仓皇无助的女子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与此同时，虽然同样不好受但好歹也是三人之中最冷静的那一个人——慕容，则皱起眉头环顾四周。
    碧儿呢？
    未等他思考出个所以然，尹阡陌怀里的少女就冷不防吐出了隐隐的呻（和谐）吟。
    围在床畔的两男一女赶忙将视线凝集到月牙儿的脸上。
    “月牙！月牙！？”怀抱着伤者的尹阡陌更是紧张地唤着她的名字，试图能够将之唤醒。
    “月牙儿！月牙儿！”与此同时，靠得极近的慕昕亦不自觉地紧盯着少女微微锁起的双眉。
    所幸功夫不负有心人，不一会儿，月牙儿就在两人不厌其烦地轻唤下，挣扎着睁开了双眼。
    唔……好疼……好难受……浑身都使不上力气……就感觉像是……
    要死了一样。
    “小……小姐……”心下一沉的少女虚弱地动着嘴唇，只觉自己每说一个字，仿佛都要耗费很大的气力。
    不过，她还是使劲睁大了眼睛，渐渐看清了女子的神情。
    小姐……在哭……哭得好伤心……
    这……这是不是说明了……她真的要死了？
    唔……她好害怕……她不想死。
    可是，她更不想小姐为她如此难过。
    “小姐……不要哭……”月牙儿勉强牵动了嘴角，露出一个算是微笑的表情，她很想抬手替自家主子抹去两颊的泪水，奈何自个儿压根抬不起那条胳膊，故而只好作罢，“月牙儿不疼……”
    “唔……唔唔……呜……”看着少女苍白如纸的笑容，尹阡陌试着回以笑脸，却发现泪水突然涌得愈发凶狠。
    “对不起……小姐……月牙儿……好像没法……陪小姐一辈子了……”意识间歇性地混沌不清，少女徐徐眨巴着眼睛，努力抓住那忽远忽近的清明，“小姐……你要开开心心的……不要难过……”
    “不……不……你别胡说！不要……不要胡说……”宁死也不愿相信眼前这个被残酷剥开的现实，尹阡陌发了狠地摇晃着脑袋。
    少女知道，这个爱护了她十年有余的女子此刻是有多痛苦。
    可是……可是啊……
    她扬着唇角看向了一旁愁眉紧锁的慕容，有气无力道：“慕容公子……”
    “我在。”慕容拧着眉毛上前一步。
    “你要好好待小姐……否则，我就算化作厉鬼……也会每天缠着你的……”全然没了往日里的气势，但这软绵绵的一席话，却是直叫男子心尖发颤。
    “好……”慕容咽下涌到嗓子眼的苦涩，像是作出生命中最重要的承诺一般，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不……月……月、月牙……啊……啊啊……”将两人简短的对话尽收耳底，尹阡陌早已泣不成声。
    这个时候，沉浸在悲痛之中的人们，似乎都忘记了另一个人。
    始终都一声不吭的慕昕僵直了身子站在那里，分明已是眼眶通红，却迟迟未尝掉下一滴眼泪。
    他只觉得，此时此刻，二哥的许诺他听不到了，女子的哭泣他也看不见了——他的眼睛里，就只剩下那个位于弥留之际的少女。
    不……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十几天前……就在十几天前……她还在他跟前笑得那般明媚动人，还亲手做了好吃的点心给他，还嫌弃地说他吃相不雅……
    怎么……怎么才过了半个月的时间，怎么才过了半个月的时间……
    不……不……
    周身犹如置于冰窟，慕昕没有察觉到，他那一双无意间握紧的拳，此刻正在微微地颤抖。
    然后，他像是猛地惊醒一般，忽然注意到，少女正用波光潋滟的眸子注视着他。
    是的，月牙儿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张曾经在她看来无比妖孽的俊脸。
    呵……是看不真切的缘故吗……似乎……像个正经的男人了呢……
    她想，她大概真的是要离开了。
    如若不然，怎么会对他这个每天都会逗她玩儿的家伙……都恋恋不舍了呢？
    好可惜……真的好可惜……
    她月牙儿素来敢说敢为，敢爱敢恨，到头来，却还没得及对他说出那句话。
    意志迅速抽离的少女眼皮一开一合，终是按捺不住对死亡的畏惧和对一些人的依恋，于眼角滑落了两行清泪。
    “喜……”
    老天，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喜……”
    让我把那两个字……亲口说给他听……
    “欢……”
    模糊不清的话音落下，少女终究敌不过强大的睡意，无力地歪了脑袋，静静地阖上了双眼。
    此情此景，于屋内的某男某女而言，无疑是一道晴天霹雳。
    “不……月、月牙……月牙？月牙你醒醒……你别这样，别吓我！你醒醒，醒醒啊……啊啊啊……”怀抱着少女的尹阡陌登时泪如泉涌，她不受控制地拍打起少女的脸颊，却没能换来她再一次醒来的一幕。
    而她撕心裂肺的同时，慕昕亦瞪大了眼，整个人定在了那里——直到他冷不防脚底一软，颓然向后退了一步。
    幸得兄长慕容及时出手相扶，否则，他大概就要直接跌倒在地了。
    不……不……他刚才看见了……他看见她跟他说话了……她……她话还没讲清楚！她怎么可以就这样撒手人寰？！
    男子呆若木鸡之时，女子已然抱着少女哭得喘不过气来。
    “阡陌！”眼看着尹阡陌脸色不对就要昏厥过去，分（和谐）身乏术的慕容只得松开大约已经站稳的弟弟，转而眼明手快地扶住了向后倾倒的女子。
    “月……月牙……”稍稍提了口气的女子显然已经六神无主，感受到慕容身上传来的热量，她猛地回身，胡乱拽住了他的衣襟，一双哭红了的眼死死地盯着他，“无卿，无卿，你救救她……救救她……”
    “阡陌……”慕容难得面露苦痛，却不晓得该如何安慰这个失了至亲之人的女子，“别这样……”
    “不……你救救她，我求……求你……你救救……她，救她！”尹阡陌泣不成声地说着，整张脸业已花得不成样子。
    “二哥，三哥……”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了慕碧的声音。
    如果此时，尹阡陌等人有这个闲情逸致去留意来人说话的口气，应该就能听出其溢于言表的愣怔。
    可惜，他们都沉浸在“失去少女”的悲痛之中，故而完全没有留心到慕碧略显古怪的口吻。
    好在慕碧端着一碗汤药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过来，然后双目圆睁着打量着神色各异的三人。
    “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她看见了慕昕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看见了尹阡陌泪如雨下的朱颜，看见了慕容痛心疾首的神色，随后一下子就顿悟了什么，“她……月牙儿她，只是晕过去了而已啊……”
    此言一出，声嘶力竭的哭声戛然而止，凝重沉痛的神情猝然一凝，失魂落魄的男人恍然回神。
    “你……你说什么？！”这一回，是慕昕占得了先机，他猛地一把抓住了自家妹子的胳膊，瞬间害人疼得秀眉一蹙。
    “当心药！药！”当然，她慕碧虽贵为公主，可没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娇生惯养，她虽是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但主要还是因为自家三哥过于激动，以至于险些弄翻了她端在手里的汤药。
    不过，也正是因为她的这句责怪之言，直将男子从绝望的深渊给一下拽了上来。
    他猛地低头注目于少女手中的褐色药汁，而后立马又睁大了眼，抬头瞪着慕碧。
    “月牙儿中了箭，却一路强撑着引开了敌人，结果失血过多，所以现在身子骨虚弱得很，已经睡了好几天了。”终于清楚地认识到眼下这一场天大的误会，慕碧扫视着那几近呆傻了的两男一女，赶紧据实以告，“你们别担心，最危险的时期都过去了，只要好好调养，她就能康复的。”
    沉着冷静的一番解释，终于让误以为少女已然一命归西的众人……继续纹丝不动地盯着她。
    “啊呀，这种事情我能骗你们吗？！”忽然觉得连自家历来处变不惊的二哥都跟着变傻了，慕碧直想伸手扶一扶额头，“你们不信，自己摸摸她的脉搏。”她冲着少女白嫩嫩的脖子努了努嘴，紧接着就瞧见自家三哥“嗖”地一下冲向了床榻。
    她看着慕昕与尹阡陌手忙脚乱地在少女的身上摸索着——先是脖颈，后是手腕，更有甚者，居然弯腰去听月牙儿胸腔内的心跳。
    幸好做这件事的人是她未来二嫂而不是她那奇葩三哥，不然的话，她真的是要当众抽一抽眉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