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成殇

“郭太太”
    舜琴刚出门就被一个女音叫着了，当初高贵端庄的贵妇人早已不复当初的义气风发，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
    “你好啊！李太太”
    见叫住自己的人是多年的老邻居舜娟也礼貌地跟她打了声招呼。
    李太太奇奇怪怪地看了她家的房子一眼，似乎在找什么人，然后又拉着舜琴的手假装无意地问“你家景言好久没回来了吧？”
    听到有人提到自己的小女儿，舜琴的脸上一下子难看了起来，好艰难才扬起了一个勉强的笑容。
    “是啊！”
    她敷衍地应着。有五个月了吧？当初一怒之下把她赶出家门已经五个月了。当初她身无分文，还怀着孩子，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其实在第二天之后她就开始后悔了，毕竟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有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过得好的，可是这几个月无论她怎么找，就是找不到她。
    “昨天啊，我在和平路看到一个女人跟你家景言长得一模一样的，还大着个肚子，看样子应该有七八个月了，要不是她拼命否认说不是，我还以为她就是景言呢！”
    李太太说完之后小心地观察着舜琴的表情。
    舜琴愣了一下，眼眸一下子睁大了。
    “是……是吗？对不起李太太，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磕磕巴巴地打发了一句好奇的李太太，舜琴推开她就匆匆走了。
    “这些，这些，还有这些都不行，你是怎么搞得，每次都有这么多不及格的，在这样下次我就不让你从这里拿货了。”
    一个胖呼呼的中年男人一边从胶袋里把粘好的胶花拿出来检查，一边挑三拣四地呵斥着一旁为诺是是的女子。
    女人低着头站在一旁，默默地听着男人的数落，不发一言。从她臃肿的腰身不难看出女人已经怀孕多时，但是除了腰身外浑身上下没有半分孕妇该有的样子，小小的身躯瘦得不像话，很难想象这副瘦弱的身子是怎样足够供养宝宝的营养的。
    “喏，拿着吧！”
    男人施舍似地把五十块钱扔到了女人身上，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这些全部都要带回去重做，做完了再拿回来吧！”
    女人紧紧攥着手中薄薄的纸张，竭力的让发热的眼眶冷却下来，因为她知道眼泪在这里起不来任何作用，不但没有人会心疼她的眼泪，反而还会惹来别人的嘲笑和不屑。
    “谢谢。”
    女人低着头道了声谢，然后艰难地俯身把地上要重做的胶花提了起来。好不容易熬了三天三夜把它弄好，结果有三分之一要重做的。
    “唉！”
    女人长叹了口气，认命地往家里走去。
    原来离开了父母，她什么都不是。学历不高，大着肚子，就连做点简单的手工都因为手脚不灵活而比别人困难得多。
    脚步踏进一栋老旧的公寓，楼道里好多地方都有大面积的脱灰，楼梯上的灯泡还一眨一眨的，让整栋公寓看起来又旧又阴森。女人用手环抱着身子，加快了脚步往楼上走，一边还小心翼翼的四处打量。
    “看啊！那就是住在三楼的那个女人。”
    “她好像只有一个人吧，我还没有看见过有人来找她，一个女人大着肚子住在这里，要不是小三就是被抛弃了。”
    “诶！别说了，她看过来了，快走吧！”
    在二楼的转角处，几个女人聚在一起在她背后指指点点地。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语一句句飘进女人耳朵里，每一句都足以在她早已经千疮百孔的心房留下一记重击。
    握着楼梯扶手的柔荑一点点收紧，女人几乎耗紧全身力气才能把脊梁挺得笔直。短短的一段楼梯仿佛走不到尽头，待女人拖着疲惫的步伐走进屋子里的时候早已全身无力。
    几平方米的空间里只有简单的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本来狭小的空间此刻看起来竟然空旷无比。
    她把手上的袋子放到了桌子上，刚准备开始工作敲门声却响了起来。她扶着腰，很艰难才站了起来。刚把门打开就看见房东太太站在外面。
    “景小姐，你这个月的房租还没交，你看……你什么时候能交一下呢？”
    女人闻言尴尬地攥紧了身上的宽大的裙摆，为难地看着还在等她交钱的房东太太。
    “王太太，你能再通融我几天吗？我现在还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王太太犹豫了一下，看着女人可怜兮兮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心软了。
    “那就在给你三天吧！三天后就不能再拖了，就这么说定了啊！”
    好不容易送走房东一关上门女人就瘫软的靠到了门上，一种四面楚歌的无力感从心底不断向上涌。
    肚子适时的打鼓让女人想起自己午饭和晚饭都没有吃。把桌子上的方便面拿起来，女人抱歉地把手覆上了自己的肚子。
    “宝宝，对不起，是妈妈没用，今天我们又要吃方便面了。”
    把面用开水泡了之后，墙上的灯泡又出了问题，一下亮一下不亮地闪个不停。女人想起等一下还有工作就把前几天买好的灯泡拿了出来准备安上去。可是看着电灯的高度，女人又犯起了愁。
    四处张望了一下，终于找到了一张可以用来帮忙的椅子。
    把椅子移到等下，女人摇摇晃晃的站了上去。尝试了好几次，可是因为高度不够她始终没能把灯泡安上去。就在女人踮起脚尖准备要够到灯座的时候椅子却啪的一声倒了下来，女人也整个人被摔到了地上。
    腹部传来的疼痛让她眉头紧蹙了起来，下体传来的湿润更是让她脸上煞白。她死死地捂着小腹，好不容易移到了桌子旁。肚子一阵比一阵剧烈的疼痛让她无力站起来，只能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艰难地捞着桌子上的手机。
    她咬着牙，一次又一次地尝试，可是老天就像跟她做对似的，每次都差那么一点。
    等她好不容易碰到手机的时候却因为力度过大把手机扫到了地上。手机的指示灯照亮了房间里的黑暗，告诉她手机正在拨号中。而拨的那个号码，却让她脑袋一蒙。
    “你好，我是郭信尧。”
    电话那头很快被接了起来，男人西装革履地端坐在会议室的主位上，在一群经理主管奇怪的目光下接通了电话。
    熟悉的声音让无助的小女人眼泪如决堤般地涌出来，这些日子以来不管受了多大委屈她都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可是此刻，仅仅是这个男人一声简短干练的介绍就让她泪流成河。
    “你好，请问哪位？”
    男人拿着手机，第一次这么耐心地接一个不出声的电话。直觉告诉他，如果他把这通电话挂了，他会后悔莫及。
    “嗯……”
    腹部一阵剧痛让拼命隐忍的小女人忍不住*出声，也就是这低低浅浅的一声让千里之外的男人失控得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
    “是你，是你对不对？言儿，说话啊！告诉我你在哪里？”
    男人握着手机放在耳旁一迭声地问，生怕女人把电话挂了之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女人躺在冰冷的地面，腹部一阵又一阵的疼痛仿佛要把她拉进地狱，男人关心急切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飘散在空荡荡的空间里，如同炸弹的导线一般，把她积攒多时的眼泪一次性引爆。
    女人用干瘦的手儿死死地捂着嘴唇，生怕会有哭声忍不住从嘴里溢出。在这无尽黑暗中，她已经无力去把电话挂掉，也不想把电话挂掉，因为此时，男人的声音可以说是她唯一的慰籍。
    就这么死去吧！能伴着他的声音走向死亡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只是……
    “呜……”
    宝宝，对不起……对不起……
    一想到肚子里的宝宝，女人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尽管只是一声咽呜，也足以把电话那头的男人的心提了起来。
    “你哭了对不对？言儿，你到底怎么了？说话好不好？”
    顾不上一大帮还在等着他主持会议的人，男人把门一摔就急急走了出去。
    电话里男人担心的呼喊还在继续，女人的意识却越来越模糊。
    痛，像要死掉一般的痛。
    “天哪！言言”
    嘭的一声公寓的门被人踹开了，借着手机的光线看到眼前的景象闯进来的人都惊呆了。
    “爸，妈，快叫救护车。言言……我是姐姐，你怎么样了？”
    首先反应过来的景年率先跑到了妹妹身边，看到她躺在地上毫无生气的样子和地上那一大摊血迹也慌了起来。只能小心的跪在她身边，想把她抱起来又怕把她弄伤。
    “言言……言言，你怎么样了，妈妈错了，妈妈再也不逼你了，你千万不能有事啊！”
    看着眼前乱成一团的景象，余光强压下心中的慌张才颤抖着拨了医院的电话。
    一直到救护车离开小小的房间才恢复了安静，谁也没注意的房间角落的手机里不断传出一个酣厚的男音。
    听着电话那头恢复平静男人一下子把手机摔到了地上。那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压得他喘不过气。
    男人扶着额，叉腰站到了落地窗前。
    刚刚那通电话里，医院，救护车等词语听得他胆颤心惊。
    言儿，你在哪里？
    求求你，一定要活得好好的，千万不能出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