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成殇

“小辰，你食指应该放在这个键哦！”
    “是这里吗？爸爸”
    “对了，我们小辰真聪明！现在我们要开始弹下一段。”
    粉嫩的娃儿坐在钢琴后的椅子上，两条小短腿不停地晃啊晃，身旁的男人宠爱地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然后又开始认真地教他练习下一段的琴谱。
    楼梯口处的女人一头柔顺的青丝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双手搭在轮椅的把柄上，被楼下那温馨的一幕吸引了全部的目光。
    她看见男人会在娃儿弹奏错误的时候温声耐心地指导，会在娃儿弹奏得好的时候高兴地称赞，英俊的脸上盈满了笑意，那分明是身为人父的骄傲。
    她看见那个小小的娃儿会在犯了错误的时候懊恼地嘟起粉嫩的唇儿，会在得到称赞的时候扬起那张小小的包子脸，然后干劲十足。
    幸福来得有点突然，就像是浓稠的酒心巧克力融化时一般的温甜香醇，让人回味无穷。
    女人唇角微微上扬，挂着名曰幸福的笑意。她把手搭在轮椅上欲转身离开，可是指尖传来的僵硬让她的笑意一顿，然后一点点地消散，随即消失殆尽。
    关节之间的不利索让她独自移动轮椅的动作也颇为艰难，短短的一段路程她好像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书房里的一切都井然有序，一如男人工作时一丝不苟的风格。
    她把轮椅推到书桌后面，从抽屉里把摄像机拿了出来。她把镜头对准自己，在摄像机开始工作的瞬间她的脸上又挂上了和刚才一般明媚的笑容，连眉眼都弯起了好看的弧度，如果……如果忽略唇角那一抹苦涩的话，这可真算得上是一个满分的表演。
    “信尧……信尧……”
    在摄像机拍不到的地方，她的十指紧张地交缠着，心里有千言万语，可是一开口全化为了那两个字，信尧……信尧……
    她侧过脸，调整了一下自己那纷乱如杂草般的心情才又重新转过来。
    “真是的，明明有很多话想跟你说的，怎么一到要说的时候就一句也想不起来了呢！”
    她自嘲地轻笑，想借此来掩饰眼眶里的湿润。
    “你啊！我离开之后一定记得要照顾自己知道吗？真是的，明明可以把别人照顾得密不透风，怎么一旦照顾的对象换成自己就会乱七八糟呢？把咖啡当成水一样喝，一工作起来就没日没夜，把吃饭这回事丢到九霄云外，都这么大一个人了，怎么比小辰还让我担心……”
    说到这里女人终于崩溃地用手捂着了那张白皙的小脸，泪水透过指缝一滴滴地滑落，湿了她的衣裙。
    “我离开了之后，你要怎么办？妈妈有爸爸和景年，景年以后会有照顾她一生一世的人，小辰有你，有我爸妈，还有信源哥哥和雅芜嫂嫂，可是你呢？我离开之后有谁来帮你疗伤。以后没有我粘着你要你陪我睡觉你是不是又要开始把熬夜到天明当成家常便饭。信尧，老天为什么不给我们多一点儿时间，让我待在你身边久一点，再久一点。”
    她的羽睫上还沾染着泪滴的晶莹，那晶莹越聚越多，直到最后不堪重负地摇摇滑落，如此反复循环，怎么也停不下来。
    是不是今生把泪水流尽，把心伤尽，就可以换得下辈子的无喜无悲，无欲无求？
    可是能不能让我把悲伤带一点到下辈子，让我这辈子不至于太遗憾，因为，谁也不知道，我下辈子还有没有机会遇上他。
    她的眸光渐渐由询问变成了然。
    “老天这么聪明，一定是知道了即使它给我们的时间再长，我也一定会嫌短。可是信尧，我真的好想陪在你身边，真的好想好想，我该怎么办？为什么我要爱你这么深？为什么你要爱我这么深？”
    这份情，如果浅一点，是不是可以不像如今这样两败俱伤。
    门外，高大的身影微微颤抖着，悄无声息地把门关上，颓然地靠在了门板上。
    脸上的湿意这么清晰，他用双手把脸捂住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这些日子以来一直被自己强行忽略的事实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被人从身体最深的角落被挖了出来。
    是啊！不管他怎么自欺欺人，她终究要离开这个事实还是存在着的。
    人如果没有痛觉那该多好，这样他就不会感觉得到此时他的五脏六腑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搅在一起一样的
    ，痛得他浑身冰冷，痛得他连连抽气，痛得他恨不得把一切都毁了来换他的言儿……
    言儿……言儿……
    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痛楚抽干了一般，他背脊沿着门板渐渐滑落，高大的身躯在冰冷的地面屈成了一团。
    他把脸埋进膝头，身躯剧烈地颤动着。
    他郭信尧在商场上呼风唤雨，运筹帷幄，到头来却连他最爱的女人都救不了。
    一道门隔开了两个世界，可是两个世界却都溢满悲伤。午后的阳光还在洒落，想温暖着这个世界，可是有些冰冷太阳可以融化，那被悲伤冰封着的心，太阳又如何温暖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