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云神社异闻录

12 我会一直等你长大


不知道为什么,李泗觉得这个情况十分诡异。自己和一只高贵的黑龙公主,还有一个更为高贵也更为可怕的东西在一个地底监狱里......喝茶,吃点心,玩UNO玩地大呼小叫十分开心。
    那个可怕的东西,如此自己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叫做“第一神使”。天知道他为什么又和古籍记载不同,没有选择自己转世为人。也就是说,在这个神隐的时代,按照礼法,他接替了至高神的工作,是这个时代的新一任至高神,人间的信仰之主,诸神的领袖,万事万物的顶点,拥有裁决始源与终焉的神威。
    根据纳云神社的古籍中记载,这位专横独断的神使是最为霸道,也最为强大的一位。神使间的排名不是按照辈分,而是按照能力。就是因为这位神使在双界战争中屠戮黑龙一族,直接导致人间妖魔横行,又在战后将天界的局面简单粗暴地清洗一遍。这种残酷的行为直接被万物的规则——天命,所不忍。于是至高神为了平息天命的怒火,含泪将这位他最为喜爱的儿子封印在鬼神都为之颤抖的监狱——地底花园。虽然名字有个花园,但是那里无尽的孤独,犹如漫步在诸神黄昏的古战场般的凄楚,足以杀死每一个不安分的细胞和自由的灵魂。
    “+4牌。”詹佑打出一张牌,十分愉悦地看着自己的下家河兰收到惊吓般不满地尖叫“师傅你坑我!”,挠着自己一头火焰般的红发。他似乎注意到李泗的心不在焉,便出言提醒:“少年,你不要这样直勾勾地看着我。不然我会以为你在暗示我.....要对你做些什么有趣的事情。”还特意前倾身子,一脸坏笑。把李泗吓的三魂六魄齐齐升天。
    你绝对是认真的吧!李泗暗自抱怨。
    “这个空间里时间流逝的速度很快。你快点直入正题,不然你玩完这一句UNO之后很可能出去之后就变成八十岁了。”李泗身体里的霍斐没好气的提醒。
    “看来你自从脑子好了之后翅膀也硬了!竟敢教训我!”李泗小声低吼。他明显感受到霍斐在轻笑。笑笑笑,笑什么!
    “你在跟谁说话?”河兰狐疑地看了李泗一眼。熟练地从桌下拿出一瓶包装每一处都透露出一股贵族的骚浪气质的威士忌和三个玻璃杯,“干了这一杯醒醒神再跟我说话。”
    “所以你是哪里来的不良少女啊!威士忌不能醒神啊笨龙!”李泗的常识又被刷新了一遍。
    “哦哦哦,这就是吐槽吗?”詹佑抚着自己好看的下巴,饶有兴致,“我也会哦。你这个低贱的生物,怎么样,舔着我的靴子的滋味很好吧?看看你这副不知羞耻的样子.....”
    “你这根本不是吐槽好吗!你这只是单纯的抖S!”李泗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对了,我要说正事了。”詹佑清清喉咙,敛起嬉笑的表情,俊脸变得煞气十足。顿时强大的气场和灵压同时急速飙升。李泗和河兰的呼吸不由得放的极为轻缓,生怕惊扰了什么东西似的。这才明白,“第一神使”作为力量、制霸、统御、战争的象征,他的强大不可复制,也不可比拟。
    因为他坚信自己总有一天会冲破牢笼,所以才在这日复一日的生活中如此悠闲。因为他强大到这个世界没有一种事物可以威胁到他,所以他才对人如此温和,温和到有一种怜悯的程度。
    “这件事我已经说过给我的不肖弟子听过了。”詹佑斜睨着河兰,后者再迟钝也听清了他咬字特别清楚的四个字,不由得“呜”了一声撒娇意味的抱怨。他看着李泗,“祭祀,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天命’的气息。你可能已经察觉到了,最近的事情多到超乎想象,你力量的来源太过刚健太过狠烈。那是因为这个世界有一股,不,甚至多股力量在博弈的结果。”
    李泗突然想到黑李泗的话语。他犹豫了一下,在考虑要不要跟这个看起来就很可怕的詹佑交换情报。想了想还是说了,毕竟他边说边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这个老狐狸还是察觉到一些东西的。
    听完了李泗讲述的另一个世界存在的事情之后,詹佑皱起了眉,只有河兰喃喃道:“这不就是另外一个双界战争吗......”
    詹佑把自己分析的成果说了出来:“第一,关于世界的走向。这说明了这个世界的走向已经跟‘那个世界’不一样了。在黑袭人的刻意引导下。似乎她的意思是要阻止‘归来之日’,因为她自己创造的新世界,她总不能自己毁了吧。但是,你们都知道的,‘归来之日’是无法阻止它降临的。”
    李泗难过地低下头。毕竟纳云神社是向七位神使祝祭的神社,自己从小一直都接受了神使如何慈爱,如何造福人世的知识。但是突然有一天,自己所敬仰的神祗竟然是毁灭世界的根源。这样的冲击力,无异于自己家的一向突出到遥不可及的杰出长辈突然因为□□被送进监狱一样难以接受。
    “归来之日”,人和神使的几千年的契约。既然世界注定被净化,规则注定被重新洗牌。那么,神明赐予我们的欢愉又是为了什么?我们活着只是为了一轮又一轮的毁灭吗?那我们努力为了生计奔波,为了活的更有质量而努力,不就全部是无用功吗?
    “我只是说‘归来之日’无法被阻止降临,没有说不能终结它啊。”詹佑看见两人萎靡不振的没出息的样子,不由得“啧”了一声。
    “什么?”“这种东西也能杀?”李泗和河兰急忙出声。
    “很简单。在‘归来之日’降临之时,只要使用正确的工具,在正确的时间杀死我和陶乐兹就行了。”詹佑笑着解释。
    喂,老兄,你是在说杀自己和你的哥哥,不是在讨论切菜有多么简单啊!李泗给他的超然的态度所震慑。他再看看河兰,河兰一副“虽然很难过但是也没有办法”的样子,总算有点儿人样,这小妞还是讲良心的。
    “让我们继续。第二,关于黑李泗的话是否值得信赖。从你的描述来说,在‘那个世界’,‘归来之日’已经来到。但是负责回收世界的神使们已经死绝了。也就是说,‘归来之日’没人管了,它让时间凝固在那个节点,世界处于毁灭的那一刻,再也无法运转下去。这样一来,黑李泗被‘归来之日’吞噬的可能性为99%”
    “什么意思?”李泗没有搞清楚他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黑李泗和‘归来之日’已经完成融合,那么他的话语就不可以相信,或者他没有说谎,只是在错误地引导你。打个比方吧,你会相信突然出现在你家,站在你亲人的尸体上,拿着刀的满身是血的少年说‘我没有杀他们’这样的鬼话吗?”
    李泗顿悟了。难怪他当时觉得黑李泗怪怪的,好像别有企图的样子。黑袭人最坏不就是把自己和袭人做成容器嘛,但是黑李泗被精神污染之后,目的是毁灭世界啊!
    仔细想想,黑袭人和黑李泗到好像彼此憎恨着,黑袭人怎么会想要制造容器?她大概恨不得永远不和他有瓜葛吧。就像一个傲娇且坚决的女孩不会和前男友再续前缘。黑李泗的脑子大概有洞,还在脑补着一些奇怪的设定。好像天底下的好女孩都为了他轰轰烈烈不惜去死,还做了很多手办要和他一起玩过家家。简直有病。
    “还有一点。为什么普罗米修斯、巴比城、神州天府这三大瓜分神州大陆的势力会同意兴建提玛亚特学院。神使降临?我们兄弟姐妹之中从未有过粉色头发的外表。这个人是谁,到底为什么要冒充神使来拜见各国元首,想必你已经清楚个中要害了吧。她很可能就是黑袭人。世界末日?不要说普罗米修斯的科学至上论占据绝大部分了,就连最为信奉至高神一族的神州天府的贵族也对这件事情存有疑虑。也就说,最后压倒‘提玛亚特计划’这个大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巴比城了。”
    “巴比城?那个异教徒的异端之城能有什么作用?”李泗不解地摇摇头。巴比城和神州天府素来是死敌的关系。不要说多年以来互相征战引来的积怨,更重要的是两国之间的宗教问题引发了许多争端。巴比城信仰着当年被至高神放逐的胞弟——虚空神。即使虚空神离去这个世界之后,他们依旧信仰着。这一份莫名其妙的执念就连至高神进入神隐前降下许多残酷的天罚来镇压,也毫无用处。
    他们为什么还会相信着,这个连信徒们都遗弃的无用之神?
    除非.....还有留下神迹存在的证据。
    证据?
    现在的摄政女皇是宇文红,没错,她的登基仪式中涉及宗教的成分,就是关入圣空庙之中三天。圣空庙是在巴比城的皇宫之中,只有皇上允许才能进入的祭祀虚空神的神庙。几乎每一代的巴比城君王都要去圣空庙“朝圣”。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了,就连发生重大灾害和事件,也不曾进入圣空庙祭拜过......
    等等,皇位、圣空庙?神权向来是皇权的一个工具,李泗作为纳云神社的重要成员,更是深有体会。怎么到了巴比城,好像就掉了个个?
    难道......李泗的寒毛不禁倒竖起来,一滴冷汗无言地递进领口,他却毫无察觉。
    圣空庙里面.....有某种超越常识的存在,很可能,就是虚空王某种残留力量的凭依。这个凭依被三国元首所默认。同样是作为政教合一的国家,巴比城的宗教成分浓烈过神州天府许多,就连小学都有“虚空神起源与论述”这种深奥的课程。这个凭依证明了那个粉发假神使的言语,所以“提玛亚特计划”才会展开。
    就说嘛。“只有二十岁以下的异能者才能救世”这种鬼扯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能被国家认可。大学生的力量比起成人的力量,还是差的远着呢。这种不成熟的任性,又怎么有价值去被使用?谁又敢使用?
    詹佑看着李泗一副想明白的表情,不由得大为赞赏。看着这个祭祀傻傻愣愣满嘴跑火车,没想到还是稍微有脑子的。
    河兰一直沉浸在要和陶乐兹死别的痛楚之上难以自拔,美丽的眼睛像是两汪清泉止不住地涌出泪水来。突然,鼻尖像是闻到了什么,她一抹眼泪,“霍”地站了起来,戒备道:“有人来了。”
    詹佑瞪了她一眼,后者下意思地缩了一下,“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我教给你的辨音术你全还给我了?再不济,你的炎龙玉布下的警报网呢?”
    河兰醒悟,仔细感知自己设下的炎龙玉。果不其然,最不想见的人出现了。
    “是谁来了?你这么咬牙切齿的样子”李泗好奇道。
    “她亲生父亲。”詹佑眼皮都没抬。
    五分钟后,一个高伟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眼前。冰霜般毫无温度的英俊的脸,永远挺直的腰板,王者般的气焰,不是河海山又是谁。
    “奉主人之令,特有迎接诸位前去寂静圣庭一叙。”河海山行了一个优雅至极的礼,话语也是冰冷地仿佛机械一般,却悦耳非凡。搭配起他那冷酷的俊容,忍不住令人猜想,又忍不住令人想接近,即使明知道是受伤的结局。
    霍斐对李泗强大的脑补能力十分不满,他的胸中有什么东西好像在膨胀,燃烧。脑海中回忆起那个女孩,她,曾经也让他有这种心情......
    “原来你还没死?灰色秩序之主。现在改名叫河海山了吧?薇安很想念你。”詹佑领着河兰,李泗起身,走近河海山时还不忘嘲讽一下。
    喂喂喂!这时怎么回事啊!怎么又吵起来啊!万一你们打群架了,第一个死的是我这个全场最弱的无关人员啊!眼看气氛由零度转为零下一百五十度,李泗想硬着头皮,用生命去打圆场,衣袖却被拉了一下。河兰一脸着急地对他说:“退到我身后。”然后毫不畏惧地盯着河海山的眼睛。仿佛有杀父之仇......呃,亲身父亲就在他面前。
    提及妻子,河海山万年的不变的棺材脸没变,但是龙王之怒已经不需要通过语言这个媒介,明显地让这个地方温泉般灼热起来。
    “师傅,别说了。”河兰的声音明显变的冷了。不满的瞳孔里玫瑰纹的刻印熠熠生辉。詹佑闻言挑眉,这个蠢女孩,懂得保护父亲,终于长大了?还是龙族血脉中的高傲不容许提及那一段黑暗的历史?
    李泗见状不好,这里的气氛该爆炸了!于是赶紧把詹佑几乎是拉的走了出去。走了几步,早有礼仪得体,脸色却和河海山一样像块冰一样的男仆们引领着。看来棺材脸是会传染了。
    这里的封印还得第七神使的授权才能解开。男仆们聚拢在一起,低声默念着什么。李泗突然觉得有一股被自己信奉着的神明召唤的奇异感觉,但是仔细去体味,只要一片虚无和冰冷。
    “大门”快要打开了。詹佑突然笑的像孩子一样单纯和愉快。
    终于走出来了。
    终于......可以见到哥哥了。
    只有自己和哥哥主宰的世界。
    河兰在路过河海山的时候,手腕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握住。这个温暖的掌心曾经握住过天下,却握不住女儿冷却的心。
    河兰转过头,淡然道:“放手。”
    河海山玫瑰色的眸子暗了暗。高大挺拔的身材传来的威慑力令河兰作呕。没错,这个男人,总是不懂得如何表达情感。以为我是他麾下的军官吗?可笑!摆什么威慑力给我看啊!
    因为身高的原因,所以河海山只能俯视着河兰,纤密的眼睫毛投下一片阴影:“你解放了力量。对身体不好。”机械般的语言,人偶般精致的五官,俯视的“不屑”眼神,在正值青春期,敏感多疑的女儿眼里,他这是高人一等,目中无人的表现。可是河海山并不知道,在他眼中情感本来就是无用的东西,它既不能像纹章那样直接运用,又不能像技能那样随意挑选,这么无用的东西,为什么每个人都好像沉溺其中......
    河兰冷笑,鼻子里“哼”了一声:“这关你什么事?河、大、总、管。神使大人邀请的那批人,其中有哪个是纯良的?万一他受伤了,你担得起这个责任?”
    似乎是被河兰的言语所触动,河海山仿佛被刺痛了一般,棺材脸露出了一抹自嘲,但马上消失了,河兰的龙族之眼捕捉到了。河海山有了表情,这一种万年难遇的情景,就像太阳从西边出来,嫁了高富帅的女孩在婚车上见到卖羊肉串的小哥英俊异常于是感觉一上来马上不嫁人了下车逃婚之类的概率为零的事件。河兰想马上恶语伤人,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打心底里不愿意这么做。打心底里,看见了河海山为了自己卸下了他最为宝贵的心防,她想拥抱他,然后说一声“对不起。”
    小小声地说。
    不会带着鼻音说。
    “其实我早就不恨你了,只不过是我自尊心作祟。”这样莫名其妙的话,她不想说。说了之后,又能怎么样呢。父女相拥大哭?互相扇自己耳光说这么多年了是我的错啊?
    只需要低下头,鼓起勇气,说出那三个字,然后跑。河兰这样想着。
    可是河兰没有力气这么做。
    河海山看见河兰和身后的十二只火玉一般失魂落魄的样子,就知道她有话要对自己说。于是他难得很有耐心地站着,像古希腊的等身石雕一样无瑕。
    河兰抬头,情感正激烈地交锋着。好多年没有仔细看着河海山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地狱中看着他跪在母亲骨骸旁的时候?故意拜他死敌,詹佑为师的时候?
    总感觉她一直都在做蠢事。为了让他看见,为了让他注意,为了让他生气,为了让他难过。她想看看这个男人到底有没有心,否则他怎么会没有血又没有泪。豪赌了一生,葬送了一生。
    真是,同样愚不可及的父女啊。
    父女。
    父女。
    父女。
    河兰笑了。她笑起来很好看,但是谁也没有见过。像是神州天府的青藏高原上,正午的格桑花,美艳地张扬而惊心动魄。泪水从玫瑰色的眸中流出,格桑花的露水甘甜又苦涩。带着浓烈的悔恨,带着浓烈的歉意,她笑的比哭的更难看。
    河海山从胸前拿出手帕,蹲下身子为她擦拭着眼泪,很小心,很轻柔的动作,仿佛是拭擦是一件无价的珍宝。河兰在小时候也被母亲这样温柔地对待过。那日她在翡翠之森中贪玩,夜色降临,加上迷路,不小心摔倒了。疼痛和怖意在心中生根发芽。等到父母亲来寻时,她哭得像个泪人。母亲一边抱怨着她的顽皮,一边就是这样轻轻地拭擦着她膝盖上的伤口,而河海山,就在旁边看着,像一个坚贞的守卫,脸上的神色被暗夜遮挡地干干净净,看也看不清。
    他大概也在心疼吧。
    河兰鼓起勇气,垂下头,小声道:“对不起。”
    这样已经花光她所有的力气,她几乎是用战斗的姿态疾跑出去的。
    他不知道,她是在一次次自我认知和反省后,逐渐成长,逐渐尝试理解他。
    她不知道,他等这句话多少年。
    河海山独自在这图书馆般的花园中。他缓缓抚上自己的胸口。那里的心跳,坚定而缓慢地跳动着。有什么东西,打破了融冰,欢呼着,复苏着。
    他突然想起陶乐兹。那个永远不着调,永远像个小孩的男人。其实他这样的性格,何尝不是花想容和自己培养出来的——因为想要在漫长的岁月中,拥有一个像自己的孩子一样值得投入和付出的人,那么,永生就不会变成寂寞和孤寂的诅咒。他笑着对自己说:“我会让你们重归于好的。”他的确做到了。
    明明,他什么都做不好。
    明明,他的能力是最弱的那一个。虽然号称“万千神宠之子”,但是,这样的陶乐兹,在弱肉强食,尊奉强者的神界,又有多少分量呢。
    但是陶乐兹做到了,连“灰色秩序”之主的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
    情感的力量,或许真的有无限的潜能。
    河海山慢慢地走向“大门”将要降临的地方,亘古不变的棺材脸抽动了一下,做出一个好像是“笑”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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