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云神社异闻录

澄空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又回到了普罗米修斯。她讨厌的地方。
    那里被理性地切割成富人区和贫民区。富人区的天空是蓝的，贫民区的天空是灰的；富人区的人们上班时总是像精确到零点零几毫米的机器人，精确地计算时间，不迟到不早到，红绿灯急速变换着，街道上的路人走的比跑的快。贫民区上班时总是懒懒散散，只需要混日子就可以了。
    掌管普罗米修斯经济命脉的通常是恶魔，神州天府那边称之为妖怪的种族。作为第一财团的大小姐，她走在贵族学校时，头上的山羊角就是象征着荣耀，地位，财富，力量。她总是被钦羡着，被仰慕着，被期待着。情人节收到的巧克力一年也吃不完，学校的表彰大会总是她在演讲。台下老师，领导，同学们憧憬着这样闪亮的自己，她极大的虚荣心被满足之余，开始有一些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但是自己并不厌烦这一切。只是觉得自己并不需要努力就可以轻易做到别人做的，有一点灰心丧气。世界太简单了，简单到无趣。
    于是自己开始尝试别的东西。炒股，登山，卧轨，慈善之类的。但是很快就被媒体大肆炒作。自己被封为什么“埃布尔的奇迹阳光”“神州大陆上男人最想娶的美少女”“普罗米修斯的骄傲”渐渐的，自己也变得像媒体，像亲朋好友希望的那样如明星般闪亮，那样肤浅的东西。
    于是某一天，她终于爆发了。她不敢公然说我不想变成那样，我只想成为我自己，所以她躲在学校的天台上，拿着一瓶安眠药，还准备了一封幼稚的遗书。
    正要服药时，背后传来一个轻浮至极的男声：“喂，你这样是死不了的。药效不够。”
    她回头，看见了那个男孩子。他靠着铁丝网上斜睨着自己，高大英俊，长发被扎成马尾状。她马上就知道他是璇墨，巴比城芥川制药的大少爷，是惹不起的坏胚。
    好兴致完全被打扰，她没理他，径直离开这里。手中的那封遗书被一把抢过，来不及阻止，他已经打开了，一边打开一边开始狂笑不止：“亲爱的爸爸妈妈.....我对不起你们，我想活出我自己.....哈哈哈你是要参加残疾人选秀节目吗大小姐，你这样的文采可不行啊，会落选的，我来帮你......”
    受不了了。这个人，太嚣张了吧。真是奇耻大辱。
    心念电转，【幻想宝库】里拿出一柄□□，她一脚飞踢，璇墨一时猝不及防，被狠狠地踢到铁丝网处，“啪”一声巨响，落下。要不是有铁丝网防护，他早就落到楼下一命呜呼了。璇墨刚想大喊，一个冰冰冷冷的东西对准了裆部，很明显那是枪口。他马上深呼吸一口气，脸色煞白，双手举起：“哇哦，算我错了行不行。我只是来找你聊天的。我纠正你自杀的错误做法有错吗？”
    澄空收起枪。没有理他，对着天台发呆。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就烦。
    “大小姐，我说啊。”轻浮的男生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澄空回头，“要不要试一试，不一样的人生？”
    感觉就是和恶魔交易。但是大不了就是一死。这不是正合自己的意吗？
    可是事到临头，她又不想死了。她虽然讨厌这样的生活，但是还是基本满意的。但是又不想在这坏胚面前示弱，现在退出又显得矫情，自己的自尊绝对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她只能咬牙道：“好！”
    “先给你看一样东西。”像是变魔术一般，他解开了白大褂，露出特别改造过的腰带，那里绑着一瓶瓶颜色分明的炼金试剂，但是凭直觉就知道那是不得了的东西。她以前一直觉得这个同班同学天天校服外面裹着白大褂是为了中二，显得与众不同，没想到居然有实际作用。
    他毫不犹豫，熟练地拿出一瓶蓝色炼金试剂，咕噜咕噜地就一饮而尽。不得不说看帅哥喉结涌动就是一种享受，澄空不由自主地走神了。
    【人体炼金术：浮沫安徒生】
    看见璇墨马上变成一个透明的蓝色水状人形，她立刻就说服了。他还想靠过来貌似要揩油的样子，澄空拿出一个很东方风的壶出来时，他马上就老老实实了。
    炼妖壶。能够把万物封印其中的传说宝具。天知道幻想宝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璇墨恢复正常后，豪气地对着澄空道：“这样吧，我给你药水，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等你不想死的时候，我会，吃掉你。”
    “......成交。”
    粉红色的药水，口感就像桃子香槟一样可口。她喝完之后，立刻觉得人生都不一样了。她头上的角收起了，偶尔也和同学们逃课去逛街，看电影，唱K。上课敢看BL漫画了，也开始和同好们交流，渐渐的有自己的一个小圈子。老师和家长知道她好像有些变化，但是无伤大雅，只要她还是那么闪亮就可以了。
    她变得真正地开朗，自信。不是剧本里要求的那样。
    国家的通知下来了，要求二十岁以下的异能者去提玛耶特学院报道。和她拥有异能的只有璇墨和寥寥数人。看见璇墨那副痞气十足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一点羞涩的小粉红。
    后来璇墨才和自己说，其实那日他给她的的确是桃子香槟，只不过是加了镇静剂的，她头上的角才收起来。因为心里开始自信豁达这个原因，校园的偶像一下子变得开始和普通学生互动，大家都觉得很开心，澄空才开始渐渐被改变，走下神坛，成为一名有血有泪会开心也会生气的女高中生。
    璇墨总是很神秘。从来和大家的关系不冷不热，从来没见过他吃饭。他的宿友开玩笑说他只靠酒精和炼金药剂就可以了。从来没见过他父母来过家长会，也没见他提到过家人，澄空问起，他就不耐烦地敷衍一下。
    想要了解他更多。
    当管家毕恭毕敬地送来一封标着“绝密”的档案时，澄空翻开第二页，吃过的晚餐就这样吐了出来。
    血。肉。骨。脏。他边吃边笑。脑子只有这些单调的字。
    璇墨从小就被当做“半神计划”的最佳试验品来对待。在他的童年，除了杀戮，吃，杀戮，吃之外，他不需要做任何事情。他的炼金术和社会常识还是依靠书籍来学习的。
    长大以后，直到现在，他还在被进行着更加残酷的实验。
    这个人，没有善恶。只是披着人皮的恶魔。
    这个人说要吃掉自己，是真的。
    她感到恐惧，但是更多的是怜悯。
    在父母的默许下，她亲自来到了巴比城的天牢。芥川制药在这个国家只手遮天，连天牢都敢用来当做自己的秘密实验室。她也无心理会这个政治问题。她捂着鼻子，穿越恶臭和腥气扑鼻，耳边传来令人牙酸的大嚼什么的声音。到达最后的密室时，她深呼吸一口气，缓缓推开。
    并没有想象中血腥的场面。
    这里是小小的实验室。各种精密的仪器，有璇墨笔迹的实验测量表格，没有开灯。但是仪器的光线足够让这里明亮。
    耳边突然传来璇墨的声音：“大小姐，你.....总是令我惊喜。”
    澄空吓了一跳，转过身来，下意识就要尖叫。璇墨无奈，只能顺水推舟用嘴唇吻住她。澄空闻到一股好闻的剃须膏的薄荷香气，以及男性的荷尔蒙味道，一时被吻得有些云里雾里。
    澄空回过神来，羞涩道：“你拿走我的初吻，你要对我负责。”
    璇墨惊道：“你不是调查过我才来找我的吗？喂！你脑子想什么呢！”
    澄空坚定地迎向他看似开玩笑，但是实则迟疑瑟缩的内心，缓缓道：“你和我，都不是正常人。你的疯狂只是吃人，而我的疯狂......则是自保。”
    璇墨的那副轻浮的嘴脸彻底被击碎。他变成他私下里，没有伪装的冰冷表情，嘲弄地看向那个不可一世的女孩道：“哦，那很好。你还有其他事吗？”
    受够这个莫名其妙的女孩子了。说的这么好听，说到底就是圣母情怀太泛滥了吧。
    “我不和你说这么多。”澄空也有自己的骄傲，听见这么明显的逐客令她也不愉快。“提玛亚特学院是我和你的一次机会。你若是不相信，你大可一试。”
    “老实说我对那所见鬼的学校没有一丁点兴趣。要不是政策使然，我也不会去。”璇墨冷声道。
    澄空头上的恶魔角不知何时开始出现。她只觉得血液中有一股令自己无法抗拒的本能迫使她开始兴奋起来。她现在的样子，活像一个蒙受璇墨召唤而来的美艳女妖，她整个人的眼神都变得妩媚和高傲起来。
    她舔舔嘴角，凝视着璇墨。璇墨只觉得浑身开始燥热起来，迫切想要吃肉的欲望开始折磨着他。饥饿，暴虐，这种只有实验时才会有的本能不知为何开始复苏，璇墨恶狠狠地盯着澄空，露出獠牙，赤红的双目怒视着她。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胸膛好像有一只野兽，恨不得把这个可恶的女人撕碎。
    “哈哈哈哈哈。”澄空笑地鬼畜无比。恶魔的本能就是诱惑迷途的羔羊进行不平等的交易。她像走T台一样走向璇墨，抚摸着他外凸的獠牙，轻啄了一口，缓缓道：“可怜的炼金妖怪。连家族对你做的这些过分的事情都不敢反抗，只能将自己的愤怒发泄在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囚徒身上。”
    她嘻嘻一笑，随手撩拨了他的长发：“你，真是个人渣。”
    “你够了！”璇墨大吼，像受惊的野兽一样避开这个女妖。瞳孔里的被戳中心事的受伤令澄空十分满意。
    如果是平时那个自己，说不定就赶紧上前安慰他......然后被吃掉。澄空笑了。恶魔的血液突然觉醒，是因为遇上的千载难逢的对手。她现在的优势是洞察他的内心，如果自己有丝毫心软，这场谈判绝对以死亡而告终。
    “昨天你吃掉的那个小女孩其实挺可怜的。”她漫不经心地看着正在冒着热气的试管。“目睹了父母被你吃掉的惨状，轮到她时，她哭喊着‘哥哥不要’，但是你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做了。”
    “这算什么。犹豫了一下你的道德感就升华了？你吃人就是‘迫于压力而吃人’了？你这种自欺欺人真是可怕。你骗了自己十八年，多少人葬身在你的腹中。你难道甘心继续下去吗？难道你不想去改变它吗？”
    璇墨抱着头，瑟缩在角落，像濒死的狮子一样哀嚎着。
    “闭嘴！”璇墨的高跟鞋一跺，蛇样的瑰丽妖异的炼金符文阵在地板上浮现，顿时吸收了这里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璇墨平静下来了，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无所谓道：“你要把我家清蒸了还是红烧了随你。但是你做不到，不要怪我像说好的那样吃了你。”
    “会有那一天的。”澄空笑的坦然，内心却是一块大石落地。如果璇墨刚才暴走，那么自己毫无胜算。
    “那个，你现在空窗吗。”璇墨搔搔头发，自然地问。
    “对啊。我们交往看看吧。”澄空像小恶魔一样邪邪地笑了。
    这就是两个背德的少年少女的物语。杀人和被杀，一切都如原始动物般野蛮而平常。在他们的世界里，弱肉强食的法则作用在任何一个角落，他们无非是不想沉沦于此罢了。两个平行线一样的人，居然交叉在一起，真是闻所未闻。
    可能两个人戴久了面具，彼此身上同类的气息，彼此一闻就能辨别出来，就会像罂粟花一样让人着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