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云神社异闻录

22 永生洋的永灭


“你怎么这么大胆啊。”李泗无奈道。“跟神打架耶。我被封在里面,都看见了。我就知道你骨子里就是个不安分的。走,我们救人。”
    袭人扶起他。把脸埋在他胸口。李泗抚着她的头,难得正经地像哄孩子似的哄她道:“哦,宝宝不哭,宝宝乖。你看你,我的心都被挖出来了,你还哭,等一下我被你的眼泪弄的我的吊命灵气没了怎么办。”
    袭人猛地抬头,指着自己的脸赌气道:“没了就没了,反正我也活不长了。我和你一起死!”
    李泗忽然想起什么,点着袭人的鼻子道:“你知道吗澄空那个土豪给了我一张一千万的支票,说是给你花的。你看,直到死我都没给你花完,买过最贵的东西也是一顿冰淇淋火锅。我觉得我真对不住你。”
    袭人抹了抹眼泪,没好气道:“你还好说呢。我觉得那一顿不怎么好吃。还不如我给你做饭来的实惠。”
    李泗叹道:“我们也算生同衾,死同穴了。”他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纹路诡异,带有通天灵气的符来,笑道:“无尘子老师,你究竟有多少秘密啊。”
    那日无尘子捉着他的手教他画“方便剧情展开的结界”,悄悄塞了不知道什么东西给他。他还以为是随堂考试的小抄,正惊喜这个老师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了。可是后来他展开一看,是一张浩然正气的,具有救世之能的神符。可没把他吓死。
    疯狂流逝的黄沙形成一道道飓风,犹如一把把锋利不规则的尖刀,把所有人都要剁成肉酱。李泗站在一处突起的土丘之中,单手举起那张神秘的灵符,在众人的眼中,黄沙漫漫下,看不清脸的李泗仿佛救世主一般,那股认真起来的纳云神社特有的慈悲和仁爱,威严和神秘,无形中给众人带来了安心的感觉。
    李泗中指和食指夹着那张灵符,灵符急速地吸取着他身上的灵气,等到灵气吸尽之后,吊命用的创世之灵被被吮吸大半。但是李泗还是带着洋溢的笑容,心甘情愿的接受着这份牺牲和奉献。
    姐姐,你说过,纳云神社的祭司生来就是要被献祭的,我做到了。
    袭人,不知不觉中,我就一直想成为你喜欢的那种男孩。虽然我也不懂你喜欢什么样的,但是我一直努力着,你看到了吗?
    你看到了。
    虽千万人,吾往矣。
    【终符】大日如来的莲华宝舰。
    李泗的身体爆发出一股排山倒海的圣莲降世般的白光——那么温柔,无垢,慈悲,只可远观。三千世界的大光明,传经筒每一转的指尖流年,那股大慈悲的无悔之光平息了风沙,平息了怨恨,平息的惊慌,平息了一切负能量。它以一个少年的生命为代价,誓要将天地间一切魍魉和罪恶,恼恨和诅咒斩杀地干干净净。
    袭人微笑着,捧着白光,把脸埋了进去。软软地,暖暖的,就像他的胸膛一样。还有少年特有的一股好闻的雄性味道。
    白光散尽,一艘战舰一样大的宝船停留在上空。这种精致的设计,这种妙不可言的旧纪年工艺,很明显,这不是“新大陆”号战舰吗?众人纷纷惊叹着,差点脚下一软跪在草原上。可是新大陆号不正是在自己的脚下吗?难道,是神明派来的另外一艘救世的诺亚方舟?
    等等,草原?
    不知何时,失去了黄沙的巴比城恢复了那一片原始草原的勃勃生机。抬头低头都是绿,沁人心脾的绿。绿色终于替代了无趣的土黄色,绿洲再不是唯一的希望了。民众们欢呼着,吟游诗人们吟唱着未知但动听的歌曲,全然不顾黄沙快要把他们侵蚀的结局。
    真是淳朴到可怕的人啊。
    “绿,没时间了。”宇文蓝揉揉跪的生疼的膝盖,扶起自己的妹妹,皱眉道:“要救他们,只能用那个方法了。”
    “答应我,”宇文绿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不要勉强自己。要是你死了,我就把你挫骨扬灰。我说到做到。”
    看着她倔强的小脸,他笑了笑,吻了她的额头。毫无□□的意味,只是怜惜。满意地看着她的脸如火烧般通红,他漫不经心道:“味道不错,挫骨扬灰也值了。”
    转向自己的子民时,他的脸如恶鬼般骇人。瞳孔里的时钟不可思议地,逆转着转动。与此同时,他的身体也如同被按下暂停键的人偶一样,连呼吸也失去了。脚下突然出现一个符文结界,那是和他瞳孔一样的时钟,只不过完全覆盖了巴比城。时间仿佛变慢了,黄沙的速度,居民们狂欢和恐惧夹杂的表情,都清晰可见,因为速度不停地放慢,放慢,放慢,时间对于宇文绿来说,已经毫无意义了。在这个时间结界中,只有宇文兄妹能够不被控制。
    【禁忌】丧钟大结界改!
    “皇姐,我们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啊。”宇文绿拔出飒露紫,王者的剑气此刻咆哮地更厉害了。皇女拯救着自己国家的子民,这份势不可挡的决心,令飒露紫都不禁喜悦和兴奋起来。宇文绿以鬼神莫测的速度舞剑,最后一剑,直指天空!
    【苍生剑】鬓满成霜!
    “去!”
    满怀着希望和希冀的圣剑,相信着奇迹的小小皇女斩出的不为杀戮只为救援的剑技。飒露紫的剑气切碎了飓风和砂砾,无数百姓被那阵剑舞所带来的光明的未来鼓舞着,以最大的力量和速度登上那艘战舰。整个过程毫无推搡,也没有踩踏,每个人的心中的那份恶念完全被洗涤干净。小孩子登上战舰之后,兴奋的东摸摸西摸摸,和伙伴们激动地讨论着这片神赐的草原的美丽。
    很久以前的那位宋代大诗人,也是在国与家的抉择中如此痛苦的吧。时间会冲淡一切,但是爱只会在岁月中越酿越醇厚。
    “已经够了。停下。”宇文绿扶住昏迷的宇文蓝,登上战舰的休息区。她突然发现哥哥苍老了很多。不是指外貌,而是内心。他和皇姐每日处理着国事,想必十分艰辛吧。而自己任性地想要修习武道,这究竟是对是错......
    “妹妹你终于察觉到心中对哥哥的禁忌之恋了吗?”宇文蓝突然睁开双眼,把宇文绿吓了一跳。见他还是不正经,气的绿一个手刀打向他的脖子。
    但打到一半,还是舍不得。于是手刀变成谨慎的顺毛,把他凌乱的红发抚顺。
    “巴比城.....终于变成了我们小时候想象的样子呢。皇姐一定比谁都高兴吧。她那么努力......”这个气氛有些诡异,她只能怯怯地小声道:“对,对吧,哥.....哥。”
    终于说出来。这个名词。
    到底有多久没有说过呢,到底有多久没有原谅他呢。
    大概是觉得他对自己好是理所当然,所以随便找个理由伤害他,埋怨他的自己,是多么的无理取闹。
    宇文蓝的眼眶红了。
    “今天的风沙好大,眼睛都睁不开了。”他看着窗外,喃喃道。
    甲板上空无一人,人们都去休息室或者不知道哪里参观去了。都不知道巴比城的人们神经是有多大条,还是天然呆好了。
    袭人的膝上枕着李泗,他的眼皮快要合上时,他又强行睁开。袭人看见了,心疼无比,却只能忍受这无言的折磨。
    这艘战舰航行在永生洋中,周围的粼粼海蓝,平静无比。有几枚海星贴了上来,海龟和小虾,鱼儿在游动着,一派生机勃勃。
    “好美啊,居然不收门票。”李泗淡淡道。看着袭人哪一副强忍痛哭的神情,他只能忍住流泪的冲动,用尽全力,颤颤巍巍地抚着她的小巧的下巴。“我还是很介意那一千万的。你该不会记恨我没带你出去好好玩过吧。”
    “都这种时候了,你居然还在说这些话!”袭人终于忍不住了,放声痛哭出来。哭声在这片海洋中,飘渺地仿佛耳语。
    “你哭起来真好看。难怪我这么喜欢逗你玩。”李泗喃喃道,打起一丝精神,勉强笑道:“呐,问你个问题。你爱我吗?”
    袭人抹了抹眼泪,一时语塞。半晌,幽幽道:“你知道我的,我没有喜欢过谁,我也不知道什么叫□□,但是我只能说......”
    红着脸,鼓起勇气道:“我很在意你。没有你,我觉得我的世界存不存在可以。我看见你和澄空,和宇文绿那么开心,甚至还会妒忌。我,我是一个很差劲的人。但是我真的,很想在你身边......”
    说着说着,眼泪又啪嗒啪嗒掉下来,情绪也激动了起来:“我一点情趣都没有,也不像她们那么优秀,我能给的,就是静静地看着你,静静地听你说话。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李泗!”
    李泗的眼眶也红了,流出的泪水是血水一样的东西,明明就是命不久矣的象征了。但是嘴上还是不饶人:“啊!什么叫,做,爱?你真是不得了呢袭人。看不出来啊。”
    袭人的少女心被狠狠地打击到了,尖叫道:“你讨厌!我不理你了!”
    李泗赶紧顺毛,缓缓起身。袭人怕他胸口的大伤口让他疼痛,于是把他支了起来,靠在自己肩膀上。
    “袭人,你想知道我的答案吗?”
    万里高空上,少年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却比阳光还晴朗。
    “......”
    少女的脸,虽然被诅咒刺青覆盖了一般,但是却依旧美丽,她羞红的脸,斑斑泪痕,如同空谷幽兰一般惹人怜爱。
    “你凑过来,我告诉你。”
    “好。”
    少女的嘴唇,被吻住了。少年努力想深吻下去,却没有力气,只能浅浅的,浅浅地,怕袭人会避开似的浅浅一吻。
    少年的脸,饕足了。笑的更欢了。仿佛拥有了整片天空和海域一样,他缓缓倒在袭人身上,看着她无助而羞涩的复杂神情。
    “这就是,我的答案。”
    少女意外的没有哭。她坚定道:
    “我爱你。”
    在一秒,她确信了。
    这是爱,不是喜欢。
    爱到,如果此刻能够以命换命,她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生命去换他一世无邪。
    “你以后.....要找个好的男人......咳。他可以不有钱,也没有地位,但是他一定要比我对你好。对了,而且一定要比我英俊,要比我会逗你开心,要比我会......”
    守护你。
    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李泗没有说完,他只是睁着眼睛,无神的眼睛,看着袭人。相信他一定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完,他这么聒噪的一个孩子,肯定会趁机好好羞辱一番袭人的失态。
    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好好睡吧。你累了。”伸手把李泗的眼睑合上。袭人的泪水打湿了李泗逐渐化成灰烬的骨灰,绞成一团不明的泥团。最后,李泗的头颅化成灰烬,顺着袭人的指尖,逐渐飘扬到了天空之上。
    远离了这个喧嚣的世界。
    这个爱吐槽的孩子,最后连全尸都没剩下。
    流泪,放纵自己流泪。如同不会枯竭的永生洋,湛蓝的海水。
    这是自己最后的任性。
    凉家的女子,不可以流泪。
    她突然立下了这个诅咒。诅咒自己的后代。
    不可以流泪。不可以软弱。
    身边突然有一束粉紫色的光芒,接着一双纤纤玉足在自己的眼前浮现。那是一个粉色头发,戴着眼罩的女孩子,和自己的脸,一模一样。她背后有一双黑色的羽翼,上面的纹路和自己身上的诅咒刺青一模一样。她虽然有无上的神威,但是看着她,袭人毫无畏惧。或者说,被凌迟的心,连恐惧都不知为何物。
    这应该就是黑袭人了吧。世界上的另外一个自己。
    黑袭人伸手拥过自己。她身上的味道甜甜的,像是热带水果。原来这就是自己身上的味道,怪不得李泗这么喜欢闻她的头发。
    “我曾经,和现在的你一样。”沉默半晌,黑袭人开口了。她的声音沙哑悦耳,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失去了最爱的人,我恨不得和他一块死去。”
    袭人冷静了下来,平静道:“李泗也在那个世界死去了吗。”
    “没有。”仿佛说起别人的故事,黑袭人笑了笑。“只不过和死去差不多。澄空、璇墨、宇文绿,所有人都死了。我和他,被归来之日选中,成为新的归来之日。我和他各是一半归来之日。”
    没有救赎,没有轮回,在那个冥界一样可怕的地方任时间放逐。
    两个都失去了心的人,彼此相处下去,也是一种折磨。
    所以和袭人选择了另外一种可能——创世。尽管代价是燃烧自己的生命。像飞蛾扑火般,这是她唯一一个,随心而动的决定。
    “我已经落得了这副田地,这副身体,你拿走吧。”袭人淡淡道。她还是维持着任李泗膝枕的姿势。“你不是想要‘容器’吗。可惜李泗连尸身都没有。你和那位李泗恐怕要失望了。你们的创世计划毫无意义。”
    黑袭人吃惊了一下,随后莞尔道:“你在说什么傻话。我最大的失望,是看到你和李泗的这个结局,还是如此......斗不过宿命。”
    她握住袭人的手,缓缓道:“傻孩子。我不喜欢你这个样子。我要救你。”
    袭人甩开她的手,看向永生洋的方向:“我不要你救。你去救澄空吧。她和我一样都被诅咒了。希望还来得及。”
    黑袭人摇头:“没用的。她是被黑李泗选中的,不是我。至于你,”她指向永生洋,“万事万物的起点,孕育生命的母床。以你的聪明才智,你难道想不出有什么东西吗?”
    袭人的心好像被一股暖暖的东西撑地快裂开来,她抓住黑袭人的手,颤声道:“你......”
    “没错。”黑袭人头也不回。“我记得,提玛亚特学院曾经以抽血为由,实际上是抽取你们的DNA样本。好像有这回事吧。再加上,第七神殿的那位掌管‘记忆’的大人跟你们有过交情......”
    袭人的脑中迷迷糊糊地,只是觉得有机会,有机会,那么她就一定会争取。黑袭人见她这副样子,欣慰道:“好了,让我替你解诅咒吧。”
    袭人顺从地被牵引着。额头对着额头,嘴唇对着嘴唇。她觉得浑身被泉水淋过似的,清清凉凉,透彻心脾。心底里的渴望,悲愿,不甘,疲惫,统统如大梦一场般冗杂缤纷。
    她睁开眼睛,黑袭人变成了袭人的样子。黑到发紫的头发,掩不住绝望和悲伤的美目,纤细的身材。还有,被刺青覆盖到全身的惨状。
    海洋清澈如镜。她照了照自己,自己变成了黑袭人的样子,粉色的长发,带着眼罩,哥特的打扮。
    黑袭人笑了:“你就是我,我就是,人世间本就是蜉蝣一梦,没有什么舍得不舍得。我现在,做完了我该做的事情,能够心安理得地去死了。”
    蛇一样的刺青图腾开始燃烧,黑袭人如同中世纪被审判的魔女,张开双臂,任黑色的诅咒烈焰燃烧自己,幸福和悲伤的笑容怎样也掩盖不住。通天的紫光呈十字架延伸下来,她渐渐淡去,淡去,最后她烧尽了,紫光也消失了。
    “我们有缘再见。”
    这是黑袭人的最后一句话。但是大家都明白,她这是死透了,死绝了,再也没有一丝机会了。
    黑袭人最后也没有说,自己刚才的那番话是骗袭人的。人死不能复生是天命,是不可逆转的因果律。如果刚才不骗她的话,那个倔强的孩子是不会让自己拯救的。
    她最明白自己了。
    永生洋上漂浮的旧纪年战舰,孤零零地,仿佛无家可归的巨人。日光下的少女,孤零零地漂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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