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魅国君

第176章


郑笑寒早料到墨欢会这样问,抬手让他起身,缓缓步下台阶,站到他的跟前,冰冷无波的目光注视着他,“呵,对于本王而言,选择谁都一样,随口点了你的名字而已。”
墨欢愣了一下,选择王夫辅佐大业,当是一件慎重的大事,国君竟如此随意,是相信仅凭她的力量,完全能够掌控一切罢,国君向來是这样的性格,也拥有他人难以企及的城府,铁腕,以及武功造诣,如此做法虽不稳妥,但也无可厚非。
这样想,他也就释然了,然而,不知为什么,内心隐隐感到不满足,空了一部分,却不知空在何处,不可触摸,只是有些不甘心地答,“能被国君随意点中,也是墨欢的福分。”
郑笑寒的目光似是无意地扫了一眼殿门外,“祭拜天地之后,你与本王便无尊卑之别,无须再行跪拜之礼。你的主居在二十丈之外的墨虔殿,有事本王自会召见你。下去罢,明日大婚,自会有婢女奴才替你打点一切。”
墨欢抬起头來,注视郑笑寒片刻,眸中神采微漾,“墨欢当尽一生之力,当一个好丈夫。”说罢似担心被当头泼冷水,急急退下,竟有两分狡黠的意味。
郑笑寒微微一怔,她以为墨欢在她面前永远只是胆小恭顺的模样,却不想他底气十足地说出这样的话,然而,他才十八岁,年少之人的承诺,算得了什么?丹成逝去,祭尘注定疏途,他们都称得上成熟稳重,怀着一颗真挚深沉的心爱她,结局仍旧差强人意,年少之人的承诺又算得了什么?
在殿上负手踱了良久,愈思愈疲倦,正要走上绒毯铺就的台阶,躺到宝座旁的软榻上休憩片刻,几声急促的痛呼声响起,郑笑寒一惊,转过身去,正好看到殿门旁的四名婢女身体委顿在地,与此同时,一个黑衣人影迅速闪进大殿。
“好大胆!”郑笑寒边斥边一掌打出,一股白光携带着强劲的力道朝來人逼去,被内力催引方向,追随着來人移换的身影,來人闪了几步,在寝房门口处停了下來, 不闭不躲,定定地注视她,“笑寒,是我。”
郑笑寒凌厉的神色稍柔,将力劲收向身体,却在中途折了方向,朝殿门吸去,两扇朱漆重彩的大门沉声合上。
目光转向对面神色复杂的青年男子,压低声音,“你怎么來了?如今……”
祭尘将遮住大半脸颊的斗篷拿下,摔到地上,“如今你就要成亲了,我來得最不是时候。”他冷哼一声,手抓住一把翡翠玉串帘又用力撒开,引得一阵窸窣响。
郑笑寒移开目光,平静地道,“鹰之王宫四周伏有剑客,一不小心就会搭上性命,你以后千万不要再來,被发现的话,我是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保护你的,甚至还要……给你一剑。”
祭尘听出藏于话语中的不忍,依旧郁郁寡欢,“你已经给我一剑了,何惧再來一剑?你是我的人,竟要立他人作王夫?我当然知道王宫防卫重重,颇费了一番心思才进得惠珂殿,只因为是听到了那则传得天下人尽知的消息,想來当面求证一下,不料听到了你对墨欢说的一番话,也就无须证明了。”
郑笑寒冷笑一声,“祭尘,你是想当王夫罢?沒想到你是这样贪图权势富贵的人。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祭尘怔住,嘴张了张,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來,看着闭上双眸,眼皮微颤的她,良久才憋出一句话,“笑寒,你是在激我,还是真的这样看待我?”
郑笑寒侧过身子,声音比见墨欢是更为沙哑,“你跟我本就是仇人,不共戴天,却千方百计接近我,而我只不过将计就计而已,假意与你亲近,想看看你的目的是什么,在我大婚时刻,你总算暴露了你的本性,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你以为我会择你作王夫,这样你就有机会替邵柯梵将魔爪伸向鹰之政权,而我却选了墨欢,因此你想不通,就赶來兴师问罪,邵柯梵在苍腾喝着热茶,等待你的好消息是吧?可惜,他就要失望了。”
祭尘黯然无神的脸越來越白,最后惨白似一张浸泡过的纸,身体倾了倾,勉强稳住身形,不可置信地问,“原來,你对我,竟都是假的?”
郑笑寒依旧不看他,咬着唇,一字一顿,“君无戏言。祭尘,若是我对你有意,刺激你与否,我们都无法在一起,我又怎会忍心伤你?我不过是想要告诉你,你的目的无法得逞而已。”她交叉叠在腹上的手在微微颤抖,终于放了下來,藏在袖中攥成拳头。
“哈哈哈……”祭尘猛地握住一把翡翠玉串帘,用力扯下,随着一声哧拉响,寝房珠帘顶部的粉色布帛镶边齐齐脱下,所有的翡翠珠子连着乳白色的缎线掉落在地,窸窣一阵,复归于平静,只剩下淡蓝色的厚绒毯式门帘,悠悠地微动一下。
祭尘沉痛的眼中发射出骇人的光芒,竟有一种报复的快意,“郑笑寒,我还以为,你再如何歹毒,再如何有城府,对我的心思一定不同,但今天你告诉我你不过是在请君入瓮而已,你如此伤害我,我又何必为你着想,哈,你知道丹成的性命,是终结在谁的手中么?”
郑笑寒身体一颤,迅速转过身,死死地盯着他,眸子蒙上一层浅雾,遮住了不可思议的神色以及逐渐涌起的恨意,“什么,你是说……丹成是你杀的?为什么?邵柯梵逼你的?”
她果真如此在意丹成!祭尘只觉得一颗心浸泡在冰水之中,却在鲜活地跳动,又寒冷又痛楚,然而,报复的快意亦随之愈加浓郁,“邵殿察觉到丹成是鹰之内应,早有除他之心,我酷爱杀人的手正痒着,便向邵殿请求,倘若那日來临,就让我解决他。他谋杀邵殿未果,邵殿给他两个选择,一是挑断他全身经脉,送达鹰之由你照顾一生,二是杀了他。呵,他愿意死也不愿残废,所以,邵殿履行承诺,将他的命交给了我,对,就是我亲手杀的,怎样?”
“唰。”一道凌厉的黑光闪过,黑麟剑出鞘,缓缓拔出,郑笑寒垂头蹙眉,内心激烈地挣扎,念头转如闪电。
第一百八十章 大婚变乱2
那握在黑麟剑柄上的手颤抖不已,引得剑身不断磕碰鞘内,“铮铮”作响,纤白的手似在将剑压回鞘中,又要将剑身抽出鞘外,然而,因了主人内心的执念和恨意,出露的黑色剑身越來越多。
祭尘不拔剑也不逃避,环抱双手,靠在寝房门旁的青墙上,就那样静静地注视她,眸中的激烈逐渐平复,转而被一种最深沉的痛楚取代,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为什么是你?”郑笑寒抬起头來,眼睛微赤,“铮”,黑光的投影霍然延长许多,剑身已出了大半。
祭尘苍白的嘴唇无力地动了动,眼皮垂下,“你既然不爱我,而我又杀了你的丹成,杀了我替他报仇也好。郑笑寒,你机关算尽,践踏我的一颗真心,注定守着冰冷的宝座了此余生,得不到丝毫幸福。”
“住口。”郑笑寒眸中的浅雾渐深,手腕一使力,剑几乎脱鞘而出,仅剩剑尖抵住剑鞘,剑身微微颤动,她清楚当胸一剑刺去,眼前的男子根本不会闪躲,只要一出手,便是尸横眼前,从此真正永别,叫她如何下得了这个手?然而,丹成的死,又让她如何忘记,如何原谅?
“为什么会这样?”她喃喃自语,额头抵在剑鞘上,“祭尘,既然是你杀了他,又为何要告诉我。”
祭尘神色一动,“既然你只是在利用我,对我沒有半分情意,那么,我们依旧是以前的仇人关系,那就干脆彻底一点,为何不能告诉你?况且人是我亲手杀的,这个罪一直由邵殿担着,我于心有愧,说出來好受一些。”
郑笑寒闭上眼睛,一缕长发垂下脸颊,轻轻扫过唇角,光洁的额头抵住剑鞘,似在无声饮泣,终于,手腕一用力,插剑入鞘,“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祭尘微讶,艰涩一笑,“笑寒,你爱我的是不是,换作别人,你恐怕早就出手为丹成报仇,而我……”
郑笑寒冷哼一声,“明日大婚,我不想看到血光,免得带來晦气,影响喜庆气氛,你快走,倘若我改变主意,可不管什么时候大婚。”手一软,“啪嗒”一声,黑麟无力地掉落在地上。
祭尘微微点头,盯着地上的黑麟,若有所思,沉声,“好,每次见你,你总要离开我,总要叫我走,我走就是。”他捡起黑麟,向她扔去,“若是大婚之后,你想杀我,随时可以用它终结我的性命,恐怕只有这样,你才愿意见我,如今我觉得,活着意义不大。”
他拉低斗篷,遮住大半张脸,飞身掠出大殿。
一黑衣在眼前闪过,转瞬无踪,走,与來时一般快。
郑笑寒尚未完全回过神來,只是将目光投殿门时,那倒在地上的婢女提醒她方才他來过。她说的那番话,他告知她的真相,都是真的么?丹成……竟是他亲手杀的,她根本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造化弄人,便是如此么?
祭尘时而擦着殿檐飞过,时而隐于院中葱郁的树中,避开一道道敏锐的目光,终于在轩霆殿前停下,环顾一周,发现院中殿门处皆无人守卫,也鲜有人经过那穿过轩霆殿前的长廊,不免有些惊讶地看向殿中,正堂最里的软榻上,侧躺了一位白衣男子,约莫二十五岁的光景,面容清秀俊逸,嘴唇弧度生得极好,略显苍白,此刻正目光慵懒地注视着他,带着两分心照不宣的意味,玉骨折扇轻轻敲击着左手掌心,一下又一下,软榻前的矮几上,斜斜放着一本封面泛黄的古书,一壶茶水,一个喝剩了一半的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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