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语成诗

艄公轻轻地一点竿，笨拙的乌篷船也能灵巧地穿梭在条条水道中间，如鱼得水。船上通常载着日常所需的吃穿用度，可以沿河叫卖。哪家有需要的，只需开扇小窗，挂上花布后，自有渔家会上门的。自慕天语记事起，他就跟妈妈生活在这里——Z市。
    那时候他没有正经的名字，妈妈说她没有权利给她起名。小时候的慕天语，即便在这个美人如云的地方，也是个小美人胚子，白白嫩嫩的，活脱脱是个精雕细琢过的搪瓷娃娃。尤其是那双乌黑的大眼睛，像极了那个从江南水墨中走出的女子——他的妈妈。左邻右舍都疼爱的不得了，总要拿些家里的小吃食来哄他。可随着他日益长大，没有名字总归不方便。他妈妈这才想了想，给他起了个小名——小木。可小木每回看着妈妈唤他的名字都会不开心，他宁愿自己永远都没有名字，只愿让妈妈永远开心。
    可不久之后他妈妈又犯愁了，因为他已经快到入学的年龄了，可他还没有户口。妈妈每晚都会点着煤油灯写他看不懂的东西，第二天再寄出去，顺便看看有没有给她的信件。妈妈每天都会准时在邮局等候，一待就是一整天。看门的老阿公都半开玩笑道，她这当得都比他这正经看门人尽职。当时的慕天语不知道妈妈等的从来不是信，而是人。
    那天妈妈哄了他睡了午觉，他家就来了一群不速之客。从车上下来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人和一名贵妇。那个女人一下车就对着妈妈扇了一巴掌，那一下是下了狠劲儿的，妈妈挨打的那半边脸很快就肿胀了起来。可那个女人还犹不解恨，还想打第二下，被她身边的人给拦下了。她挣脱了钳住她的人，转身对那个老人不满道：“爸爸。”
    “小秋，你的度量呢？”老人依然平静地说道。
    那老人腿脚有些不利索，拄着拐杖走得还是慢慢腾腾的。妈妈搀着他走到了我的床前。老人见我睡熟了，又在妈妈的搀扶下安静地退了出来。那个女人忙打掉妈妈的手，自己扶着那老人。
    “嗯，是长得挺像治安的，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是慕家的人。”老人的话终于让妈妈有些宽慰，那个女人的脸色却不是很好。
    “孩子叫什么名字啊？”老人的话依然听不出喜怒。
    妈妈小心地回道：“还没起呢？我暂时叫他小慕，要不老爷子帮想一个吧？”
    “小慕？秦雨欣，你真不要脸，当真以为我就会同意这个杂种进我慕家的门吗？”那个女人不忿地推了妈妈一下。
    “小秋，你现在这样哪还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与市井泼妇很什么两样。”老人开始指责那个女人。
    “还没有名字啊？”
    妈妈摇了摇头。
    “我终究不是孩子的亲外公，这个名字还是应该让孩子的爸爸来起。雨欣啊，我可以做主让这个孩子认祖归宗。”老人的话让这个可伶的女人眼中又重燃起希望之火。
    “爸爸，我不同意。”那个女人还在做最后的抵抗。
    老人没有理会他的女儿，继续道：“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你要跟我走，而且以后永远消失在这个孩子的生命中。换句话说…你已经死了。毕竟是你介入了小秋和治安之间，我们伍家的面子不能丢。”此刻老人眼中的残忍，才是他伍家当家人的本性。
    进了N市，车队就一分为二。一对载着小小的他去慕家，一对载着狼狈的她去伍家。秦雨欣直到再也看不到载着她儿子的车后，才埋入掌中大哭出来。
    顾忆，我曾经也以为我自己是木头的木，这样是不是就可以不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