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碎南风

40 陪你的时光(三)


他悠悠朝我而来,渔妇抱着那女娃娃留给我一个会心的笑容,踏着星辉往屋子里去了,只留我一个尴尬地杵在这里。
    这小渔村距离银城甚远,乃是我们二人巴巴赶了近一日的路找到的世外桃源。虽没有十里桃花灼灼,却也有海风轻穿木绣球花树留给满庭的清香。
    这妇人家院子不大,却有棵木绣球花树那样姿态亭亭占去了小半个地方,我转过身去假装没有看见他过来,孤自踱步向那树下。
    我只隐约晓得,这木绣球花就是人们常说的琼花,花团似雪球累累,团团簇着拥着于翠绿叶中,远观近看都煞是清丽可人。
    树下约约铺了层碎玉般的花瓣,洁白如雪。月光匀匀洒在上面,仿似淋上了一层凉凉的雨水,是我的罪过,不懂怜香惜玉。不仅踩了上去,还厚着脸皮端端躺了下来。
    以花为床,清香为被。我今日,便在此就寝了。
    我总不能,总不能真像那渔妇教导的那样,和我的“夫君”住一间房,然后有个自己的孩子吧。
    哎,事到如今,我也只好悲催地叹上那么一口气,来排遣下心里拱手让出客房里温软暖和床铺的遗憾。那床那床,是这小子的了……
    月亮高悬,却不像个玉盘。它少了的一半,去了哪里?虽然清光依旧,少了一半,仍是叫人不忍心痛上一痛。
    段亦乐倒是笑得悠悠,径直跟着我走到了琼花树下。他本就肤色浅浅,白皙胜雪,如今往这白花绿叶旁一站,倒真真令我恍了眼,有那么一刻以为那是从树里面走出的仙子精怪。
    我于是抬手遮了遮眼,对他微微一笑,继续享受我的月下露宿。
    老实说,方才他倚门送来的笑意,依然令我尴尬着。
    已然是盛夏七月,琼花的花期几何,我一个脑袋不灵光的人哪里知晓,只是海风卷卷一次,就会带下许多碎玉一般的花瓣,恩赐一场迷离的花雨。
    一片悠悠飘在我的脸前,我轻轻一吹,它又扬了上去,一会又想往我脸上落,我再一吹,它被吹到了一边无辜地落在了一边的地上。
    我不禁笑出了声,忽然觉得没有温软床铺,同这碎玉轻羽玩上一夜也是不错的。
    身边渐渐传来的温热,将我从自己的臆想里拉了回来。我侧脸看向左边,向我表白的漂亮男子果然学着我的样子端端躺在了我身旁,胳膊枕在脑袋下面,闲逸也悠然。
    那姿态倒是我学不来的隐隐风流,我嘛,也就一个舒服罢了。
    他却也不看我,眸子里的目光远远放空,根本不知投去了哪里,又落在了何方。
    我们便这样彼此沉默着,谁也不搭理谁,静静躺在这里。不需多言,此时无声胜有声。
    直至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我才不得不承认高估了自己这烂身子。原来我,自上次负伤元气大伤后,终还是没能痊愈。现下吹了半个时辰的凉风,就也吃不消了。
    可我也,不能回客房是不是?这男子照顾了我一路,我也实在实在是没那个脸让人家打地铺,自己卷着暖和的被子睡了。
    权衡之后,我决定巴巴将他望上一望,想必一向善解人意地他定然能明白我的意思,不会叫我为难的吧。
    于是便见我蜷着身子,侧脸看着他的侧脸,满心期许这此刻能同他心有灵犀,快些将那暖床允给我一个享用。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将他望了许久,他总算是察觉到了一二,收回他越过千山万水的目光投向了我这里。
    四目相对,难得地未曾因为羞赧什么的移开。他盯了我一会,对我温柔的浅浅的一笑,便就笑得我心头一暖。
    我私心想着,他定是会了我的意了,也不枉我方才忍了那么久的凉风冷意。
    却不想……
    却不想他竟一翻身,压了上来。
    身上一沉,真真一沉,这么一张澄澈的脸忽然放大在我的眼前,好惊艳,好惊艳啊!
    哎,我……我,我真是混账。眼下正有被人占了便宜的嫌疑,却还惦记这人家的美色,怎么像个女子该有的反应。故为了捍卫我作为未出阁女子的存在,我双手费力抵着他的胸口,微微侧过脸,企图逃脱他那温热的喘息同惊艳澄澈的脸庞。
    “你这是做什么?快下来,快下来!压死我了!”我羞赧地在他耳边说着,却也不敢大声,怕将渔妇同他相公招来再将我误会一通。
    他的气息里带着一些急切,身子也微微热了起来。我不知他是怎么了,风月之事我并不了然,却也隐隐觉得再这么下去恐怕真是要出事情了。
    头顶的琼花碎玉悠悠飘落到他的同我的发上,乌黑缎带似得长发上坠着这样星星点点的花瓣甚是美妙,可再美妙,也抵不过我们现在这样的交颈相缠。
    他越发沉,越发的热,我虽然不冷了,也不能就将这大活人当被子盖上一夜不是。就算他受的了,我也是吃不消的。
    “喂,段亦乐,你傻了么?快点给我下来!”我又一次轻声重复道
    他却苦苦一笑,这样回答了我。
    他说:“你不是冷么?这样取暖,你敢说不是遂了你的意?”
    我还真说不出什么来了。
    他又道:“怎么,你不反驳。看来是没错的了。”
    我这次是忍不了了,急道:“我是冷,却也不是打着这个主意的。我同你没名没分的,怎么受得了这般……这般的肌肤之亲?”
    “是么?同我受不了这样的肌肤之亲?”他这一句冷冷,细一听居然还带着些不悦同轻蔑,弄得我很是莫名其妙。
    我能反应过来的,就是他已经不管不顾我这个旧伤未愈,脑袋不灵光的可怜人,自说自话将我狠狠压在了身下。将我当做了一条平整的薄薄的床单。
    我有些怒了,他却比我更怒地将自己的脸埋在了我的脖颈处,瞬间消失了表情。
    这是,真要将我当床单来用的打算么?
    可不能啊!
    比力气不如他,晓之以理亦或动之以情通通无用,我黔驴技穷,山穷水尽。两眼空空,如今只剩下平生最最不屑却也不容忽略的必杀计能拿来用上一用了。
    我也只能,哼哼唧唧,扭扭捏捏费力挤出几滴眼泪,最好汇成一条泪河,流到他脸上去。我就不信,他今日还真软硬不吃了!
    没情绪的哭,真是件痛苦的事情,半天我的泪也在还半路欲流还休。我想也我已经是尽了力,没能折腾出泪河,只能把自己这烂身子折腾得咳嗽了起来。
    “罢了,罢了。可怜人一个,终是没人疼爱怜惜的。”我音色潺潺,一句说得不是矫情却是真心。
    他放开了我,出乎意料地从我身上移开到了我身旁。只是又是学着我的样子悠悠叹了口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叹得比我更深更沉更忧伤。
    一颗石子自他手中弹出,身后的木绣球花树树干忽然一震,一树碎玉轻羽,胜雪一般霎时纷纷而落,一层复一层覆在我同他的身上,为我们轻轻盖上一层又一层的丝被,笼上一阵又一阵的清香。
    我被眼前这仙境般的落花雨真真惊着了,这曼妙花雨不单单是他赠与我的盛景,亦是他有意弄给我看的,他的心境吧。
    可我到底该怎么做,我一个脑袋不灵光,诸事皆不记得的人,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明白你那琼花落雨的心境里要我看见的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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