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碎南风

43 杀起棋盘(二)


我呆了。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遂抬手揉了揉睡眼,想把这梦里企图对我怎样的姑娘赶走,可再睁眼……她还在那里。
    啧啧……段亦乐,这是便是你的不对了。你晓不晓得自己引狼入室了?!
    我今日,不会真就这么不明不白结果在她手里了?
    可不能!
    我遂定了定神,小心翼翼抬手推开她那刀尖,一面陪笑道:“呵呵,姑娘,我醒了。你断不必,不必这么保护我,这样……这样带着匕首睡觉,会误伤彼此的呀~”
    尴尬的是,我根本推不动。这姑娘今日大约是铁了心要我的命。我心一沉,也不再做讨好态,而是冷颜道:“我是哪里得罪了姑娘,竟要姑娘这样对我?”
    她只是用莫名悲凉又宽恕的眼光打量着我,我也不晓得自己哪里要她来宽恕一下。只是形式危机,小命堪忧,遂强忍了想瞪她一眼的冲动,静待下文。
    就听她轻声道:“嘘!别出声。”
    “什么?”
    “别出声……”她噤若寒蝉,目光稳稳落在我的脑袋上方。忽的一下,寒光迫近,我立即双手遮住眼睛,又慌忙护着脑袋。待我觉得那匕首并没插穿我脑门时,偷偷从指缝看去,一条七寸被插的花蛇痉挛正紧。于是呼啦直身坐起来,哦不,应该是跳起来惊呼:“你拿刀为的就是这个?!!”
    她自是淡定白了我一眼幽幽道:“不然你以为呢?胆小鬼……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瞧上你哪里了。”
    呃……我一张老脸,须臾通红。真的是,太尴尬了。
    待我平复下来,勉强压住心中波涛,才迟疑道:“你方才说的他们?他们是谁?”
    这姑娘天生的胆大吧,她嘴上闲闲答这我的话,手上却是不闲着,纤纤手指就将那无力痉挛的花蛇取了下来,拎着它细长尾巴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吓得我,一颗小心脏通通跳个不停。
    “他们是谁?你说他们是谁?我不信你是真的忘了。他们段亦乐,沈云彬,南风允。你通通都不记得?”
    “我……嘿嘿,我记得段亦乐。”我有些不好意思说了实话,便也就痴痴笑笑想掩过去。她将花蛇一甩,同我起较真来。
    “那是,你一定记得段公子。否则公子也不会让我来看护你。”
    怎么,也不过三日,也不过帮我杀了条花蛇,就变得这么底气十足?就可以不以姑娘相称?就你啊你的自来熟了?
    我自然有点不爽了,开始怀疑这姑娘先前的表现大约是在作态,如今怕是累了摘了面具,开始本色出演。
    遂也有些随便答道:“你好像,很听段亦乐的话。你……不只是他朋友这么简单吧?”
    我这话问得是随意,却话里有话,话意断断不可小觑。
    其实我也就是随口问问,指望着或许能呛她一下也是好的。但万万,万万没指望她同我掏心掏肺,实话实说。
    果不其然,人家也没那个意思
    ……
    她看着我,眸含浅笑道:“看来你也不傻么。”
    这我就很不开心了。
    “你什么意思啊?我是忘记了些事情,是脑袋有那么一点点啊,一点点不灵光。你便企图断言我傻?”我这会儿失态失仪权且不顾,只一味高声道。
    “哈哈,没什么意思。真是个小姑娘,这样便被惹毛了。你自然是不傻的,无非是单纯了些,自我了些,也自由了些。”这姑娘放开大笑的样子是另一番风韵,可我怎生看到她眼底浅浅的泪花。
    泪花,对啊,泪花。
    我朝她靠了靠,稍稍收起了气焰,和声道:“你在耍我。不过,你之前拿刀的时候,为什么哭了?”
    她眼中忽然光怪陆离,道:“哭了?是你没睡醒吧。”
    我坚持:“哪里,就是哭了。还抵赖!”
    她将那花蛇圈圈缠在手上,饶有兴致把玩了会,幽幽将手蹭到我眼前。便见我木头一样僵在那里,满眼惊吓和嫌弃。
    她道:“你瞧我这样,像是会哭的人么?”
    我:“……”
    或许我真的没有睡醒?
    心中的一些疑问,困惑。开口问的或是还未来得及开口的,这漂亮姑娘未曾予我答案。日子很长也短。段亦乐远去的两个月里,我和她朝夕相伴,渐渐剔除生分隔阂,成了很好的朋友。
    我的记忆,好像也在除了我之外,不为人知的重新生根发芽抽枝增叶般恢复着。貌似无意提起,心中默默地证实比对。除了丢掉的,还意味有了其他收获。
    两个月,我重生,也反省。
    有时觉悟太高,总觉得自己是才是那个最狠最腹黑的阴谋家。
    那天夜里很凉爽,星空璀璨惹人垂怜。海风从海面层层吹过,水汽卷来,我们高昂着脸彼此沉默,之后回首给彼此一个会心的微笑。
    我知道我们心里都有自己的秘密,我知道我们不能也不会说给彼此听,我只道我们是不错的朋友。可我也知道若我们真心信任彼此,逮蛇的那天晚上便会道明一切。哪里用得着等到今天。
    就像她不会告诉我,她自小追随段亦乐出生入死,从来都与段亦乐有一样的仇人——沈家。却在多年前看到沈云彬的第一眼起,就无法自拔了。
    自然,这个是这两月里,我自己琢磨出来的。后来,事实也确是如此出人意料。
    就像我也不会告诉她,我至始至终都没有丢掉记忆。我本就修炼大引蝶术心法,萘雅公主本就扎针仓促,纵不仓促,她那两下子也断断伤不到我。而我之所以将计就计,为的除了诓她拿出解玄冰寒毒的解药,也是给段亦乐,给自己一段时光。一段能让我们对彼此去了面具,像儿时一样用心坦诚的时光。
    洛襄就是段亦乐。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对了,今夜我同她喝了个烂醉,疯疯癫癫地坐在码头吹风,风扬起她的发,露出白皙精致的脸庞。
    我微微眯着眼睛,痴笑着随口问了句:“你,流岚。真不够意思,今天才告诉我你的名字。知道我这两月有多难受么?”
    “啊?……不知道啊。”她声音自酒壶回荡一圈后闷闷传出来,她还在灌酒,可是壶早就空了。
    我一把扯下那壶,摔到了地上,清声道:“就你真么倾城相貌,你家段公子怎么会没对你动心呢?”
    她晃了晃脑袋,似乎真的是醉了。却也是警惕的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懒懒道:“他么……不是有你在这里么……”
    我笑得有些羞涩。
    “当年若公子没有放平遥那把火……你们……也不至于这么坎坷……”她以为自己声音很小,只是低头自己低声呢喃。熟不知我脑中心中其实一片清明,就等她酒后吐真言。
    泪水夺眶而出,我抬起手来轻轻擦去。又出来,再擦去。
    淡淡道:“是么。”
    现在,我想,欺骗或是坦诚,反省或是执迷,沉默或是呐喊,爱或是恨。
    已经有了答案。
    也是我,回去瞧瞧薏王妃是否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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