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录之沉沦

然而力量和权势的诱惑，连英明睿智如凌氏少帅都难以抵挡，更何况是其他人——如果寄希望于使用者有足够的责任感去正确运用这种力量，未免太过飘渺与不真。
    但，此时此刻，他并不想说出这些话浇灭这个少年心头的热血，于是道：“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些？”
    白泽看了他一眼，微微苦笑，干脆道：“不是。”
    “不是？”
    飞廉微觉惊诧：“那你带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白泽漫步走到墙边，信手抚摩着墙壁，那一条条深彻的印痕宛如刀削斧劈，能在固若金汤的合金厚壁上造成这样的痕迹，可想而知那种力量有多么强大可怖！
    “这里是之前‘圣天使号’的研发基地，也是后来存放狐睛石的所在。但是即便在凌氏高层中，也很少有人知道，其实这里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用途。”
    他淡淡道，手指一寸一寸抚摸过去，找准墙壁的某一处——那里排布着隆突而起的小小圆点，极不起眼，纵然被人察觉，也只会以为是合金没有打磨平滑。然而此刻细细看来，能发现突起圆点的排布似是遵循着某种规律，依稀构成天罡北斗的图案。
    飞廉瞧得分明，心头登时生出疑云，迟疑道：“那是……”
    “那是凌氏最高级别的机密，连雷纳德主管和身为首席少将的飞廉少将您，也未曾知晓。”
    白泽笑了笑，屈指以某种特殊的节奏一一敲过圆形凸点，姿态优美如弹奏钢琴——就如输入某个密码信号，下一瞬，整座合金墙壁发出剧烈震颤，中央一道门形的合金墙板如舞台幕布拉起一样，缓缓向上伸缩，露出其后的一条合金甬道，便与之前进入密室时的那条悬空甬道一模一样！
    飞廉目瞪口呆，盯着甬道入口瞧了片刻，又望向白泽，喃喃道：“这是什么地方？我从来没听说过！”
    “这里隐藏着凌氏和征天军团的最高机密——当然，说是机密，相信飞廉少将也不会陌生。”
    白泽向旁踏出一步，让出甬道入口，笔了个“请”的手势：“您想要的答案，就在里面。”
    飞廉看了他一眼，眼底排布着深沉疑云，心底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某个寻求已久的真相即将浮出水面，只等他亲手去揭晓谜底。
    迟疑了一秒，他还是缓缓走入合金甬道，回过头的瞬间，浓重的阴影呈铺天盖地之势当头压下，连穹顶一千五百瓦的探灯光线都被遮蔽住，好像暴风雨降临的前兆。
    “那、那是……”
    飞廉倒抽一口凉气，纵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亲眼目睹的一刻，震惊的感觉还是呼啸着席卷全身，不自觉地后退一步，脱口低呼：“竟然……竟然是这样！”
    巨大的金色机械在探灯下闪烁着诱人迷离的光华，每一片金属外壳都似纯金打造，但亲手创造出这台机械的研发者却知道，那并非纯金，而是铂金玄铁和金刚砂混合锻造出的合金，每一片都薄如蝉翼，却坚逾精钢，可以轻易抵挡50mm的机枪弹头。
    与“圣天使号”一样，这台机械也有着近似于宗教壁画中大天使长的外形，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态，后背舒展开六片巨大的羽翼，仿佛即将纵身跃起，振翅翱翔于九天之上。然而不同之处在于，“他”的线条更加圆润柔和，于不动声色间缓和了机械的锐利锋芒，连黑曜石琢磨成的“双眼”亦显得慈和悲悯了许多。
    竭力压制下心头涌动的震惊，飞廉握紧拳头，努力保持住语气的平静：“这……这也是圣天使号？”
    “准确的说，这是‘圣天使号’的升级版，改进了初代设计中的一些弊病，降低了空气阻力，时速提高了百分之五十，攻击力和防御力也有大幅增加，你可以叫它‘主天使号’。”
    白泽缓步踱上前，右手按上机械在台灯下流动着淡淡光泽的合金外壳，神态虔诚而爱惜，好像注视着心爱孩子的父亲。
    飞廉看着眼前架巍峨挺立的机械，联系起之前种种蛛丝马迹，忽地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征天军团关于‘圣天使号’研发资金的账面上有超过百分之五十的资金流向不明，原来……原来是用在‘主天使号’的研发上！”
    他想起之前董事会曾就这一点向凌氏少帅发难，但凌昊天一口咬定这笔巨款是用作“圣天使号”的研发事宜，甚至愿意接受磁共振成像仪的测谎试验，因为他说的本就是真话，只不过不是同一架机械罢了。
    回想起之前凌昊天从容笃定的反应，好像一应事宜都在他预料之中，莫非从那时起，他就已经在布局？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个人的心机之深，简直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想到此处，飞廉忽觉心头泛冷，随即又苦笑了笑：如今萨尔科比家族已经覆灭，再争执这些也是于事无补，又何必再多作追究？
    “这架‘主天使号’，也是雷纳德少校负责建造的吗？”
    “不是。”
    白泽答得干净利落，回头瞧见飞廉显而易见的惊诧表情，不由微笑：“雷纳德少校并不知道‘主天使号’的存在。‘主天使号’从设计到铸造拼装都是我一手负责，虽然建造密室与‘圣天使号’所在仅有一墙之隔，但凌氏高层中知晓此事的，包括我在内，不足十人。”
    “其实‘主天使号’是在‘圣天使号’的基础上改进而来，其中大半都是根据雷纳德少校的设计。我不知道少帅为何要将雷纳德少校排除在‘主天使号’的建造计划之外，但是由现在看来，这实在是一个很明智的决定。”
    飞廉细细沉思，忽然听懂了他话中隐意，脱口道：“你、你是说……”
    他陡然明白了白泽的用意。的确，作为当今世界最高尖端科技的结晶所在，“圣天使号”可说是当世最强的单兵武器，绝非普通的雇佣军队可以抵挡。世间能与其抗衡的，恐怕也只有眼前这架“主天使号”机械了。
    “其实这一次少帅下令销毁‘圣天使号’机体残骸与相关的研发资料和测试数据，也暗中叮嘱我将‘主天使号’一同销毁。只是自我十四岁入凌氏后，就一直负责‘主天使号’的研发，而今好不容易取得进展，实在不忍心将其付之一炬，所以一直与少帅据理力争。少帅顾及到我的情绪，所以没有立刻下令销毁。”
    白泽微微苦笑着，望着“主天使号”的眼神掺杂入些许复杂难言的情绪，以及深浓到化不开的执念。顿了几秒，转过身来，表情转为肃穆凝重：“如今‘圣天使号’复活，能与之对抗的，只有这台‘主天使号’——飞廉少将，拜托您了！”
    虽然早已猜到白泽的用意，可听他亲口说出，飞廉还是有种深受震动的感觉。用力吸了几口气，才能维持住话语中的平静：“为什么……是我？”
    这一回，白泽居然有些赧然地笑了笑：“‘主天使号’是‘圣天使号’的改进版，但是操作方法与体能要求和‘圣天使号’相似——少将是知道的，我的体能……实在无法驾驭这样一台机械。”
    飞廉顿时了然。
    作为参与实战的雇佣军团，除凌氏少帅以外，军团高层无一不是因战功而提拔上来。这意味着这些高级军官都曾参与实战，而为了应付战争中的种种突发状况，严苛的体能训练是必不可少。即便是出身贵重的飞廉，之前也受到过近似于特种兵的严酷训练。
    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白泽。
    因为家族变故，白泽入凌氏时才十四岁，之后便因专业素养突出被吸纳入科研司，于三年后提拔为副主管，授少校衔，由此可见其天赋异禀，远超常人。
    但，许是因为他在机械设计方面的天分过高，与此相应的是体质方面的先天缺失，说得直白些就是俗语中的“运动白痴”。军团普通士官的体格标准，他拼了命也只能勉强达到百分之七十。久而久之，连凌氏少帅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白泽更索性乐得不去参加常规训练。
    而这种放任的弊端，终于在今日显现出来。
    飞廉了然颔首，忽然想起一事，皱紧眉头：“可是……我们没有狐睛石在手，要如何解决初始驱动能的问题？”
    之前圣天使号的研发将近收官，却在最后时刻达到瓶颈，迟迟不能完成，便是因为初始驱动力不足。而今主天使号虽然有所改进，但这个关键性的核心技术，想必无法设法代替。
    然而对于这个棘手的问题，白泽似是早已有了应对方案，右手从怀中摸出一样事物，递到飞廉面前：“我们可以用这个。”
    五指打开的瞬间，宝石清冷的碧蓝辉光眩花了视线。飞廉定一定神，脱口低呼：“‘希望’蓝钻？！”
    “这是李如松副主管从慕士塔格峰带回来的，之后便一直交由我保管。”
    白泽淡淡一笑，爱惜地抚摩着比杏仁略大的石头，眼睛里的光却是冷静而清醒，丝毫没有被钻石的美丽光泽所诱惑：“这是世界上最大的钻石之一，足有44克拉，可谓价值连城——但，很少有人知道，这些钻石真正的价值并不在于它外表的美丽，而是宝石中所蕴藏的能量。”
    飞廉不动声色地听着，霍然明白了这个少年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