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录之沉沦

他出身名门贵胄，见多识广，自然听说过，在耶路撒冷的某个秘密社团中，有一种利用钻石作为法器来提升自身力量的修炼方式。根据他们的理论，每颗宝石中都蕴藏了强大的能量，在对战时可以通过某种方式提取出来，加强自身法力——但是这也只限于听说，从未亲眼见识过。
    他微微抬头，再度看向这个少年时，目光里已经带上复杂莫名的意味。
    白泽知道他在想什么，却没时间多作解释，只能挑重点续道：“其实在试行圣天使号时，我就已经提出这个方案——但是这样做代价太过昂贵，需要重量至少在四十克拉以上的钻石才能转化出足够的能量支持机体启动。而且只可维持一次性启动，无法长期利用，所以只是作为备用方案，没有立刻实行……而现在，这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我明白了。”
    飞廉已经完全明了他的意思，断然接口：“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交给我吧。”
    “‘主天使号’虽已完成调试，但并未正式试驾，说实话，连我自己也不确定会不会出现意外或者故障。”
    他虽然一口答应，白泽仍面色凝重：“之前殷文主管试驾‘圣天使号’时，曾经过小半个月的模拟试行，数据也是一改再改。但现在没有这个时间，而如今东海别苑中唯一接受过针对性训练的，只有飞廉少将。所以明知这样做很危险，明知您的身体还没完全复原，我也只能来找您，拜托您了。”
    飞廉明白他这句“拜托”的意味有多重，郑重点头，每个字都咬得极沉：“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白泽点点头，指尖转动着那颗重达44克拉的华丽美钻，每一个切割面都在探灯下折射出近似于蔚蓝海面的深邃光泽。
    “从发现之日起，这颗钻石便背负了‘噩运’之名，给一代又一代的主人带来灾难，连权势通天的索菲尔总裁都不例外。我只希望，这个‘噩运’的传说能在此终结，而令真正的‘希望’降临世间。”
    少年神情肃穆，一字一句仿佛叹息。稚气未脱的面上忽然绽开一丝笑容：“那么现在，我把具体事项对你讲解一遍。”
    *****
    剑光骤起时，如一片流丽霓彩施展开，眩花了眼目。雷纳德瞥了一眼，漫不经心地抬起左手，指尖凝结起薄薄的金光，如一道防护屏般挡在身前，与“他”适才对付“毒刺”地对空导弹的伎俩一模一样。
    然而下一刻，那片流彩竟然以近乎扭曲的诡异角度绕过防护屏，以电光火石之势插入腹地要害，生生在足以抵挡机枪子弹的合金外壳上割裂开一道三尺长的裂缝！
    “什么？！”
    他脱口发出一声惊呼，忙向后疾退——那样矗立于天地间的巍峨身形，闪退起来竟迅如电光，眨眼间已经退出百丈之外，总算将那一剑的劲力消弭殆尽，但那一道裂痕已经深入三分，机体内部的种种关键构造也隐约可见。
    “凌、昊、天！”
    男人咬着牙，一字一顿叫出这个名字，即便化为冰冷的机械音，仍能觉出那股咬牙切齿的恨意：“好，很好！剑圣传人，果然名不虚传！”
    剑圣一门技艺惊人，分光化影，纵横三界，几乎无所不能，但到底没有浮空之术，凌昊天纵跃之势已尽，再无力支撑，只能在空中一个翻折，落回地面。
    “不要再让我听到从你口中说出对我师傅任何一个不敬的字。”
    凌氏少帅站起身，光剑弥漫出晨间水雾一样的濛濛清光，冷彻入骨，仿佛他此刻语调：“否则，我就折断你的四肢，打碎你的牙！”
    “折断我的四肢……打碎我的牙？”
    雷纳德重复了一遍，金黄宝石中央的那道白色光痕凝缩成细细一线，便如眯起眼睛一般，声线邪魅地上扬：“我很好奇，你要怎么折断我的四肢？就凭你手中的光剑？”
    “如果是一对一，我自问绝不是你的对手——不光是我，放眼阴阳家也没人是你的对手。不过现在，有‘圣天使号’在，你即便能得手一次，还能得手第二次吗？”
    凌昊天眉心蜷曲，正待说话，眼睛忽而微亮，朗声笑道：“以我一人之力，自然无法与‘圣天使号’抗衡——不过，此时此地，你的对手可不止我一人！”
    雷纳德闻声一愣，下意识生出一种异感，仿佛冰冷的针尖逼迫住肌肤毛孔，极为难受——下一刻，隐隐的破空声已响彻耳畔，他不待细想，持住达摩克利斯之剑的右手已回转后撩，堪堪挡隔住身后偷袭的一击。
    “当”的一声巨响炸开在天际，仿佛雷霆乍惊。两柄单分子长剑碰撞在一起，刃口相交，火光四下迸溅，好像闪电划过沉沉夜幕，冷亮不可逼视。
    六片巨大的羽翼在虚空中微微拂动，借助呼啸来去的山风，一个转折后卸去了力劲，终于稳住身形。适才那一击，双方都出尽全力，力道之大即便是合金机体也承受不住，金属铸造的右臂微微颤抖，甚至能听见机械连接点咯咯作响的声音。
    然而雷纳德无心关注这些细枝末节，全副的心神已经被身后发出突袭的敌人所吸引——那也是一架巨大的金色机械，与“圣天使号”形态相似，后背舒展开六片羽翼，在夜幕下闪烁着璀璨金光。但许是因为线条造型较为柔和的缘故，那双黑曜石琢磨成的眼睛看来并不十分冷肃威严，而是带上几分脉脉的慈和之意。
    “那是……”
    饶是男人再如何镇静，看到这一幕，还是震惊到了极点，连口齿都不甚清晰：“那是……‘圣天使号’？！怎么会，怎么可能！”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凌昊天冷冷一笑，开启颈上的通话器：“白泽，做的好。”
    片刻的寂静后，通讯器中传出白泽的声音：“少帅，现在驾驶‘主天使号’的是飞廉少将。”
    “你说什么？！”
    这回轮到凌昊天吃了一惊，抬头望着夜幕下那只沐浴在金光中的六翼天使，眸中掠过一丝百感交集的神色，运气扬声，将话语远远传出：“飞廉，是你在里面？”
    “……是我。”
    熟悉的声音化为机械音缓缓传出。隔了深沉夜色，两只巨大的六翼天使相对而立，如此相似，宛如镜像双生。
    “雷纳德少校，好久不见了。”
    收回注意力，飞廉全神提防着眼前弥漫着凛冽杀气的金色机械，一边尽快熟悉着机体的各项操纵，一边尽量拖延时间。
    他依礼打着招呼，雷纳德听在耳中却是无比刺心，不由冷笑：“原来如此……凌氏少帅果然谋算周全，这同样的一台机械是几时建造成的？我竟然被蒙在鼓里，完全不知！”
    凌昊天语气平静：“从你在我和董事会之间左右逢源的那一刻起，你就该知道，我不可能完全信任你，更不会将如此重要的关键命门交到你一人手里。”
    “左右逢源？”
    雷纳德重复了一遍，语气中透出些微恍然之意：“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你也算是精明了，虽然效忠于我，暗地里却将‘圣天使号’的研发资金账目交给董事会，是防着将来若是我有势微一日，也可以为自己留有后路吗？”
    凌昊天冷笑着：“只可惜，你并不清楚那笔所谓‘亏空’的账目到底用作何为，否则当初董事会向我发难，你就应该助他们将我扳倒，而不是首鼠两端，反复无常。”
    “不过，正因为看在你总算还有几分顾念之心的份上，我才留你到今日——没想到，反而成了祸根！”
    说到这一句，他语气陡然凌厉，齿缝间迸出凌厉杀气：“在凌氏这么多年，狠辣之人我见得多了，可像你这般阴枭反复、暗自生杀的，倒还真未见过！对你这种人，立时杀了都嫌太轻，非要让你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心爱的东西被一点一点毁掉，看着你心痛万分，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他一字一句说完这番话，眸中掠过亮如军刀的冷光。男人听得怔愣在那儿，喃喃：“原来……就算没有你师傅的事，你也已经做了鸟尽弓藏的打算？”
    “鸟尽弓藏？你是指你自己吗？”
    凌昊天浮起一个交织着轻慢与鄙夷的微妙表情：“你以为你效忠的是我？你错了，你真正忠心的是你自己的野心和欲望！至于我，不过是你实现野心的利用工具——既然你从未效忠于我，又何来鸟尽弓藏之说？”
    他望一眼驾驶着“主天使号”的飞廉，尖锐讥诮的眼神微微缓和，含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之意：他一早知道，像飞廉这样落得浑身是伤也百死不悔的“笨蛋”，恐怕百年也难遇见一个。
    “原来如此……也好，也好！”
    金黄色的宝石急遽变幻着明灭辉光，那一道莹白光痕也时凝时散，昭示着“他”此刻急促不定的激烈情绪。良久，忽然一声大笑，笑声中带着说不出的苍凉与怨毒：“好，很好！既然这样，我也不必再白费口舌！如今我落到这个地步，大半拜你所赐——既然如此，你就喝凌氏一起下地狱来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