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录之沉沦

林皓夜将菜单递回给侍者，毫不在意地一笑：“没关系，反正我还有增长空间，而且这一点热量，回去走两圈就没了。”
    凌昊天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转头对侍者道：“一杯咖啡。”
    林皓夜咦了一声：“这么晚还喝咖啡，你不怕晚上睡不着觉？”
    “因为师傅伤势反复，我连着几日没有去过凌氏，今晚怎么也要把公文处理了，本就不打算睡。”
    凌昊天揉一揉干涩的眉心，露出一抹平日里难见的倦意：“这些日子，一应事宜都是交给飞廉打理，估计再这样下去他也离崩溃不远了。”
    林皓夜摇摇头，毫不客气道：“大师兄你这种工作方式根本是杀鸡取卵，小心师傅刚好转，你又病倒了。”
    凌昊天漫不经心道：“如果这种程度就能让我病倒，那清凉台上的三年就是白过了。”
    凌氏的工作效率极高，几分钟后，各色菜肴盛在鎏金骨瓷盘中，一样一样端上桌，精致宛如工艺品。
    林皓夜本就饿了，一看到食物，更是两眼放绿光，随手将盘子拨拉到自己面前，用纯金的刀叉切割开和牛，将一块煎到五分熟的牛肉放入口中，轻轻一嚼……天堂，真是天堂里才有的滋味啊！
    她立刻把嘴里都填满，含糊不清地赞道：“不愧是A5和牛，就算只放盐，也是登峰造极的美味。”
    凌昊天轻抿一口骨瓷杯中的黑咖，悠悠道：“A5和牛极为珍贵，品尝时自然以原味为主，否则就盖过了原有的肉香。”
    林皓夜用力点头，以表示对他的赞同。虽然美食当前，吃相急躁了些，但清凉台上三年的教导深深铭刻于心，举动间仍不失优雅精细。
    凌昊天用一种欣赏审视的眼光来回打量着她，若换成旁人，在凌氏少帅的目光注视下必定食不下咽。然而林皓夜仿佛旁若无人，风卷残云似的扫完沙拉和和牛，轻啜一口送上来的Pina Colada，开始向提拉米苏进攻。
    凌昊天十分耐心地等她全部吃完，极为绅士地递上一条餐巾。林皓夜道了谢，接过餐巾擦净嘴角，慢悠悠开口：“好了我吃完了，大师兄你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凌昊天眸光微凝：“什么？”
    林皓夜放下餐巾，表情于一瞬间收敛，正色道：“既然这家餐厅是凌氏旗下产业，大师兄要是想吃夜宵，自然可以叫他们送来，何必亲自开车送我？唯一的解释就是，您有话对我说，想找个清净的地方，所以就顺势用这个作借口。”
    凌昊天轻挑眉梢：这丫头……倒是比他想象中的更加敏锐。他拈起咖啡杯轻抿一口，慢慢道：“你猜得没错，我的确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林皓夜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果然，她就知道，天底下没有白吃的晚餐啊！
    她挑一挑眉梢，示意凌昊天继续。
    “之前董事会萨尔科比家族叛乱一事，你应该也有所耳闻。为了平叛，我当时让如松联络了意大利的美第奇家族，取得了他们的协助，最终顺利压下动乱。”
    林皓夜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这件事：“那又如何？”
    凌昊天吸一口气：“其实之前马诺里萨尔科比一直希望能和美第奇家族订立婚约，而婚约对象就是飞廉。而这次，美第奇族长甚至不惜毁弃与萨尔科比家族的婚约，原因是……他希望自家长女能与一个更加合适的人选订婚。”
    林皓夜眨眨眼，一时间还没完全明白他的意思：“更加合适的人选……”她话音一顿，似是突然明白过来，音调霍地提升八度，“他中意的人选……难道是你？！”
    凌昊天回以一个苦笑，以示她的猜测没错。
    “我的天啊！”林皓夜发出一声哀嚎，整个人向后瘫靠入椅中：“这简直都乱套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凌昊天闭上眼，难得地没有反驳她的观点。
    林皓夜哀嚎了一阵，突然坐直身体，面色严肃：“我现在后悔帮你追到师傅了，你根本已经背了一身烂债，再让师傅趟进这淌浑水，简直是乱上加乱！”
    凌昊天饮了口咖啡，眉目低垂：“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解开这个乱局。”
    林浩天眯起眼，盯着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容，不知怎的，突然从心底泛上一层寒气，似乎预感到某种极其不详的征兆：“你准备……怎么解这个乱局？”
    凌昊天拈着骨瓷咖啡杯，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轻声道：“到目前为止，美第奇族长只是有这个意向，并没直接言明。所以，只要有合适的理由，我还是可以推掉这门联姻。”
    林皓夜单手托腮：“合适的理由……莫过于你已经有女朋友或者未婚妻。不过很遗憾，你现在还是单身，所以这个理由不成立。”
    “那倒未必。“
    凌昊天忽然打断她，慢慢将咖啡杯放回托盘中：“虽然实际上并没有，不过美第奇族长并不知道这件事，所以……这个理由还是可以用的。”
    林皓夜紧皱起眉头，只觉得那种不祥之感越来越重：“言下之意，你准备找一个假女友唬弄过去？不是不可以，可是美第奇家族并非普通人，如果人选不合适，可是会弄巧成拙，别说我没事先提醒你哦。”
    凌昊天淡淡道：“这个我自然知道。不过我有信心，这个人选一定再合适不过，绝对可以让美第奇家族打消这个念头。”
    虽然他神色端正，好像壁画上端坐高位的主神，林皓夜却仿佛看到有一双巨大的黑色翅膀在他身后打开。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她支撑着问道：“你说的这个人，该不会是……”
    凌昊天突然抬头，与她四目对视，微微一笑：“没错，就是你。”
    纵使早有预感，林皓夜仍有一种惊雷当头劈下，还正正劈中头顶天灵的感觉。一瞬间瘫倒在桌上，除了翻白眼，已经做不出其他举动。
    凌昊天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悠悠续道：“美第奇家族虽然自中世纪后便已没落，但到底是欧洲的名门贵族，寒金德美第奇小姐更是家族第一顺位继承人，从小受到严苛的贵族式教育，无论气度、眼光、才识都无可挑剔。除了你，我想不出第二个合适的人选。”
    虽然他是褒奖，但林皓夜却怎么听怎么别扭，忍不住道：“那也未必啊。比如你那位助理小姐，要相貌有相貌要气质有气质，不就是很合适的人选吗？”
    凌昊天没有回答，只是缓慢地转移过视线，眼神里带了点鄙夷，好像在问“你是不是傻了”。
    林皓夜毫不犹豫地在心里扇了自己一巴掌：尼玛之前明明是自己让他把穆清华调走，现在又来说这种话，果然是头壳坏掉了！
    凌昊天咳嗽两声，缓缓续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让我觉得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林皓夜趴在自己的手肘上，有气无力道：“因为只有我，才不会让师傅有所误会，才不会影响你和师傅的进展——是这样吗？”
    凌昊天微微一笑，修长的手指拈起纯银小勺，缓缓搅动着杯中黑咖，那意思已是默认。
    林皓夜闭上眼，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她就知道，这位大师兄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
    “自然，林师妹若是不愿意帮这个忙，我也不能勉强。不过寒金小姐不久就会前赴港城，明面上的理由是为了筹备艺术画展，可真正的缘由你我都清楚，到时候的局面恐怕会难以收拾。”
    凌昊天的语调不疾不徐，似笑非笑地看了同门师妹一眼：“如果因为这种小事而让师傅耗费心神，损伤身体，想来也不是林师妹所愿见的吧？”
    那个瞬间，林皓夜有种冲动，想把酒杯里的酒液全泼在眼前这张脸上，再大骂一句“卑鄙无耻”！
    经过这些年的历练，她自认也算心性坚韧，不会被外物轻易左右悲喜。但到底还有弱点，有放不下的人和事，其中最重要的两个人自然是殷文和师傅，而一遇到与这两人相关的事，她总会方寸大乱，不由自主便陷进去。
    而凌昊天在这时搬出师傅，根本是照准她的弱点打下去，丝毫不给她还手的余地。
    不过仔细想一想，之前她用师傅假死的消息去刺激凌昊天，貌似也是同一伎俩。硬要说“卑鄙无耻”，那她跟凌昊天只能算是半斤对八两，谁也别说谁了。
    想到这儿，林皓夜不由泄了气，重新趴回手肘上，闷闷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尽量就是。”
    凌昊天花了半天功夫，费尽唇舌，就是为了得到她这一句承诺。闻言不由长松一口气，立刻道：“那么一言为定，这次就有劳师妹了。”
    他接口接的太快，似是好不容易见猎物自己跳入陷阱，生怕她反悔一样。林皓夜实在不爽到了极点，又不能改口，眼珠转了几圈，忽然爆出一星亮光，脸上迅速换上一副眯眯笑容：“不过师兄是商人，有句话叫做‘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应该耳熟能详吧？”
    凌昊天心下了然，她这是要讲条件。自己既然得了大便宜，这时候无论如何都得顺着她点，于是道：“林师妹想要如何，不妨直言。”
    在纵横门下这么多年，养成了林皓夜无论任何情况下都要为自己多争取点利益的习惯。见凌昊天如此爽快，她立刻打蛇顺杆上：“虽说是为了师傅，可是拿点出场费也不为过吧？嗯，一个小时一千美金，如何？对了，至于其中各种服装费化妆费吃住费，可是要凌氏全包喔。”
    凌昊天心道你现在吃住全在凌氏，难道还不算全包——只是这话若说出来，绝对会惹得林皓夜大怒，他自然没傻到这种地步。所以最终也只是淡淡道：“可以。”
    林皓夜用掌心击了下拳头：“OK，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