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录之沉沦

这个动作太过有失淑女风范，凌昊天不由微蹙眉心，道：“那么从明天开始，我会请专人来对你进行各种社交礼仪以及才艺训练，还有妆容衣着也要重新设定——离美第奇小姐前来拜访还有大概半个月，希望来得及。”
    他的语气分明带了点轻视，林皓夜有点不爽，却知道自己在衣着打扮方面的品味的确稍差一点，缺了些身为女性的韵味——这是自然的，毕竟剑圣一门教了剑技兵法，教了谋算布局，却没教如何化妆、如何配衣，以至于她一直以来都显得强势有余，婉约不足。
    不过话说到这里，当初殷文又是为什么会看上她的？真是百思而不得其解。
    当她意识到自己在胡思乱想时，周围已经陷入诡异的沉默至少三分钟。林皓夜“啊”了一声，忙抬头道：“我知道了，没问题。”
    凌昊天这才松缓了目光，微微颔首：“那就有劳师妹了。”
    当这一对纵横师兄妹驱车赶回别墅时，已经有侍从站在门口石阶上，微微鞠躬：“董事长。”
    凌昊天漫不经心地挥挥手，示意他们去忙自己的事，随手解开衬衣领扣，径直上楼。林皓夜跟在他身后，已经走过门口，忽地想起什么，半途又折了回去，抓住其中一名侍从问道：“殷文还在房间里吗？”
    凌氏少帅的贴身侍从各个受过专业性的训练，对主人忠心耿耿，且极会看眼色。这几日下来，他们已经意识到这次来的几位客人在主人心目中的不凡地位，面对林皓夜的询问，自然毕恭毕敬地答道：“殷文先生刚才下楼，正在后面的游泳池里游泳。”
    林皓夜瞬间睁大眼：殷文在游泳？！
    话说认识他这么久了，这家伙一直跟个锯了嘴的闷葫芦似的，还真是想不到他游泳做运动时是什么样。
    怀着这样的念头，她穿过华丽的厅堂，沿着大理石铺成的拱廊走到后院，一眼就看到那个在游泳池碧波中沉浮畅泳的人影。
    彼时已是半夜，漫天星子璨然，如洒落黑丝绒上的碎钻，闪烁着明明灭灭的光华，在那一池碧水中打碎了又合拢，合拢了又打碎。而那个男子就在满池星辉中振臂、换气，修长有力的双腿击打着水花，如一尾矫健优美的人鱼。
    饶是耳鬓厮磨了这么久，林皓夜仍看得呆住了，仿佛着了魔一般一步步慢慢上前，在白色大理石的池沿边坐下。
    殷文游了一个来回，在换气的空当中瞧见坐在岸边的林皓夜，于是游到近前，抬头对她一笑：“你回来了？”
    星辉下，这个男人俊美仿佛石膏雕像，面颊泛着象牙般的柔和光泽，每一丝线条都似神匠的杰作。眼眸像是燃烧着的海蓝宝石，莫名地蛊惑人心。湿漉漉的黑发贴住优美的颈项，因着距离太近，林皓夜甚至能看到一滴水珠贴着面颊滚落，一路划过下颔、喉结，最后消失在胸口。
    那个刹那，她忽然觉得心里像藏了十几只猫，百爪挠心的痒，忙转过头，“咕咚”吞了口口水。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游泳了？”
    殷文并没发觉她的异样，用手揉着粘了水珠的眼睫，道：“坐在楼下等你回来，觉得有些热了，所以来游会儿泳。你和凌昊天去哪儿了？”
    “觉得有点饿，就拉他去半山腰的一家餐厅，敲诈了一顿宵夜。”
    林皓夜竭力抑制住耳热心跳的感觉，转过头，试图将面部表情调整到平静正常的状态。却没想到此时池水平静下来，那种清澈程度，甚至能隐约看到他不着寸缕的上身，与只穿了一条长款泳裤的修长双腿。
    即便之前已有过较为亲密的举动，林皓夜仍觉脑袋里“轰”的一声响，一路上想好的说辞被炸成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身体像是受到魔魇一样，俯下头，径直吻上他双唇。
    殷文的视野中尚还蒙着一层水雾，看什么都似打了一层毛边，模模糊糊的不甚清晰——而那个女子的面孔就在眼帘中骤然放大，紧接着一双温软的唇覆了上来，青涩地蹭触摩挲，毫无技巧可言，然而每一个最微小的动作都带起那种似曾相识的甘美滋味，好似坠入极乐的天国。
    林皓夜吻了一会儿，被冲动烧得发红的神智渐渐清醒，抬头期期艾艾道：“那个，我……想洗个澡，先回房了。”
    虽然之前比这亲近百倍的行为都有过，但那次还能用“久别重逢”这个理由遮掩过去。可是此刻，她却没有任何理由地被冲动弄混了头脑，就这样……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轻薄”了这个一贯端谨的男子，饶是她脸皮再厚，现在也不敢看殷文的表情，一句话没说完就掉头闪人。
    而被她丢下的殷文，在那个吻之后长达十分钟的时间里都没回过神来，脑中登时涌过阵阵热流，面颊上亦腾起如霞红潮，便如滚过沸水一般。
    犹豫了一会儿，他爬上岸，在楼下浴室中冲了个凉，又换了身衣服，待得心情平复些，才回到二楼卧房。
    恰好林皓夜也刚沐浴完毕，换了身素罗寝衣，正在梳妆镜前擦拭长发。见此情景，殷文很自然地走上前，接过她手中浴巾，替她擦拭着水渍未干的长发。
    林皓夜顺势将头靠入他怀中，享受着这个男子温柔的服侍，闭着眼睛静默了一会儿，忽然轻声开口：“殷文，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这个问题太过直接，即便是殷文也怔愣了三秒钟，方才淡淡道：“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林皓夜嘟着嘴：“我就是想不明白嘛……我长得不漂亮，脾气也不温柔，最糟的是心眼极小睚眦必报，你到底喜欢我哪一点呢？”
    殷文哑然失笑：“有这么糟糕吗？”
    林皓夜睁开眼，很认真地点点头：“有！”
    殷文想了想，放下手中浴巾，轻轻将她揽入怀中，低声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在你喜欢上我之后吧。”
    林皓夜一愣，看着镜子里男人的影像，眼珠骨碌碌转了几圈：“你早知道……我对你的心思？”
    殷文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他虽内敛隐忍，鲜少表露情绪，却并不意味着他感觉不到旁人的心意。当年朝夕相对的三个月中，林皓夜对他百般照料体贴，偶尔一个眼锋扫过，目光似化开一层的温润碧水，他便知道，这个女子对自己已动了真心。
    “怎么这样啊……”
    林皓夜嘟哝着嘴，有些不爽。这样说来，怎么感觉像是她先死缠烂打送上门去，殷文被逼无奈才被她拖下水？
    不行，无论如何都要扳回一城！
    她用手指戳戳殷文手肘，追问道：“那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对我有意思的？”
    一般而言，当林皓夜小女生脾气发作，追着某个问题纠缠不休时，殷文都是首先退让的一方，这次也不例外。他想了想，给出了一个答案：“可能……是你在凌氏面前握住我的手的时候吧。”
    林皓夜回忆了一下，才想起那是她拜访凌氏回来的傍晚，殷文为了找她而被凌氏发觉行迹，险些伤在穆清华手里。之后因心魔引发内伤，高烧了整整一晚，而她就在旁边守了他整整一晚。
    “我记得那个时候，你对清华说，相信我绝非滥杀无辜之人……也许就是从那时候起，我对你……”
    他没有说完，林皓夜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右手覆上他手背，与他十指交握。肌肤紧密贴在一起，每一寸都严丝合缝。
    我相信，他绝非滥杀无辜之人……她在说出那句话时，一半是出自真心，另一半则是为了打发走穆清华，免得她再多作纠缠。然而连她自己都想不到，正是这无心的一句话，缔结了她和这个男人之后半生的缘分。
    再一次，她不得不感叹命运安排的奇妙。
    殷文拾起妆台上的犀角梳，一点一点梳通她膏沐后乌黑柔亮的长发：“那你当初又为什么会对我……”
    为什么会对我动心，不问情由便如此信任，无条件地包容，无条件地守护，哪怕险些因此形神俱灭，也不觉得后悔？
    林皓夜咬着唇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在小巷子里见到你身受重伤的时候，也可能是在照顾你的时候，还有可能是从征天军团手里救下你的时候……”
    殷文替她梳理长发的手势顿了顿，有些讶异：“那时候你那么冷淡地赶我走，怎么还会动心？”
    林皓夜眨眨眼，望着那个男人在镜中的身影，托腮道：“也许……就是因为动心了，才会故意赶你走吧？有的时候，动心就意味着会有弱点；而像我这样的人，只要有一个弱点，也许就会成为致命的死穴！”
    她的话令殷文想起两年前那无比惨烈的一幕，血与火的背景中，她突然像脆弱的浮冰一样蔓延开无数裂痕，继而化为万千碎片，如飞灰般消弭于空气中……
    那时候的恐惧与绝望于一瞬间攫住心头，令这个一贯沉着的男人也无法自持，忍不住俯下身，将她紧紧揽入怀中，用力之紧，似乎是要将她揉入身体。
    林皓夜了然，在他臂弯中回转过身，轻吻住男人唇角，姿态甜腻，宛如啃噬食物的幼猫，连牙齿都没有长全，只能细细舔舐：“已经没事了。你放心，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殷文身体微僵，显然还不习惯如此亲密的举动，继而慢慢放松下来，俯身亲吻住她的额头，依稀吐出字句：“我知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