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录之沉沦

当前一晚凌昊天说要对她的妆容衣着要进行重新设定时，林皓夜的设想大致和拍艺术照差不多，无非是换两身行头，再扑点粉，勾下眼线。
    可是当第二日，凌昊天用自己的座驾劳斯莱斯银影将她载到市中心某座大厦顶层的工作室，指着化妆台前那个金发碧眼的男子向她作介绍“这位是法国《时尚》杂志的知名造型设计师奈吉尔”，以及看到满屋子名牌样品时，林皓夜陡然意识到，这次的阵仗似乎不是一般的大。
    凌昊天简单做了个介绍，便将林皓夜往他面前一推：“那么，人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
    金发碧眼的法籍男子挥挥手，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架势。据林皓夜猜想，自家这位同门师兄大概是《时尚》杂志的主要广告商之一，因而这位造型师中的国际大牌才会如此毕恭毕敬，哪怕专程从巴黎跑到港城，只为给她这么个小丫头做造型，也毫无怨言。
    奈吉尔引得她在化妆台前坐下，盯着她细细打量半晌，直到林皓夜都有些不耐烦，忍不住想脱口发问时，他才笑眯眯地问道：“不知道林小姐是做什么职业的？”
    林皓夜愣了下，蹙眉瞧着这个男人，那意思像是在问“这个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有很重要的关系！”
    看穿了她的心思，奈吉尔做了个夸张的手势，以表明这种关系的重要性：“不止是工作，你爱看什么书，喜欢哪种画风，偏好什么颜色，甚至于喜欢的风格，我全都要知道！美是多样的，我的目的不仅要让你脱胎换骨，变身成美人，更要打造出一个适合你、并且让你也喜欢的美人。”
    林皓夜听得目瞪口呆，第一次知道原来化妆造型也有这么多讲究。不过这也可以理解，这些玩意儿都归入奢侈品范畴，只适合做烟花点缀，用来点亮平淡的生命，只因暴殄天物也需要强大的本钱。而她，之前是因为没这个金钱和精力，之后则是拜入剑圣门下，当代剑圣自然不会教她这些涂脂抹粉的功课。
    类似的情况奈吉尔见得多了，并不以为意。而在接下来的三个小时中，他充分让林皓夜见识到，原来造型设计也是一项不亚于纵横剑技的严密高精工作。
    首先要观察脸型、肤色，隔离霜用哪种，粉底是什么色号，高光和阴影又该如何处理，何种眼影配何种唇膏，眼线又是什么样的……林林总总各色繁琐，而林皓夜眼神中的茫然也呈几何指数迅速增长。
    之后便是配衣服。《时尚》杂志的衣帽间就像一间奇妙的仓库，所挂着的都是各色名牌的最新样品，各色风格款式聚在一起，好似无数玫瑰簇拥着盛放，几乎眩花了眼目。而奈吉尔就是最忠诚的园丁，对这些亲手栽种的花朵了如指掌，在衣架间来回穿梭着，一件又一件往她身上比，还不时跟身旁的助手讨论争执几句。
    在他们争执的过程中，林皓夜心里想的是幸好今早殷文赶去餐厅，帮忙准备接待荆玥和小高的事宜，否则要是强拉了他来，恐怕现在只有去休息间睡觉的份。
    早上八点钟到了工作间，眼看着十一点钟还没完事，那位叫奈吉尔的设计师还在看着哪套首饰更陪她身上的普拉达套装，林皓夜终于忍无可忍，刷的站了起来，对一边悠悠翻看着公司财务报表的凌昊天吼道：“我受够了，这到底还要弄到什么时候啊？”
    凌昊天随手翻过一页报表，仍是稳坐钓鱼台的架势：“这不过是刚开始，后面还有礼仪特训，要是连这都受不了，你之后几天要怎么办？”
    林皓夜哼了一声：“大不了那一个小时一千美金的报酬我不要了，又能怎么样？”
    凌昊天终于从报表文件中抬起头，淡淡道：“所有这些试装的服饰珠宝，之后全部作为附赠礼品送给你。”
    林皓夜沉默了一秒钟，重新坐回原位：“成交！”
    这不过是试衣过程中的一个小小插曲，林皓夜本也只是随口抱怨两句，并不是真的要撂挑子不干，如今得了甜头，自然见好就收，继续由着奈吉尔在她脸上摆弄。
    待得一个小时之后，他们走出工作间，林皓夜扯着身上那套刚换上的香奈儿——话说这一套衣服抵得上她在中医馆三个月的工资，穿上身就像套了一重枷锁，怎么样都不自在。
    “话说……我有必要现在就把这身衣服换上吗？还有脸上的妆，只是去见阿玥和小高，没必要这么隆重吧？”
    凌昊天轻描淡写地瞟了她一眼：“如果不尽早习惯这样的打扮，你在美第奇家族面前只会显得像暴发户，更别提让寒金小姐知难而退。”
    林皓夜翻翻眼睛：她突然发现这位同门师兄的损人功力真是尽得师傅真传，所谓阴人不带脏字，说的就是他这种。
    “我知道啦。”她没好气地嘟哝，“那接下来的安排是怎么样？”
    凌昊天从怀中掏出一枚杏仁大的纯金怀表，顶端嵌着一枚拇指大小的老坑玻璃种，一见即知名贵，可能还是父亲或者祖父辈传下的旧物。他打开瞥一眼时针，淡然道：“时间差不多，我们可以直接去餐厅了。”
    林皓夜愣了一下：“不用回去接师傅吗？”
    凌昊天微微叹了口气，带上一点不易察觉的无奈：“师傅……他去接那位肖教授了。”
    “你说什么？！”林皓夜倏地睁大眼，“肖老师也来了？怎么会，怎么都没人告诉我？”
    “那位肖教授是来港城参加一个汉语学术研讨会，不知怎么和师傅联系上，师傅就邀请他来做客，顺便就之前的事向他道歉。”凌昊天缓缓道来原委，“至于没有告知你，我想大概是因为临时决定，所以没来得及说明吧。”
    林皓夜翻翻眼睛，无奈道：“好吧，既然是师傅做出的决定，那应该有他的用意。”
    反正所有事都说开了，也没什么好顾虑的。而请肖明远过来，总之是凌昊天出钱出力地接待，与她也没有大关系。
    凌昊天“嗯”了一声，对身后拎着大包小包的一众侍从保镖道：“你们先把东西送回去吧，不用跟着了。”
    为首的男人迟疑了一下：“可是董事长，您一个人，若是出什么事……”
    凌氏少帅身旁的保镖一律由征天军团的雇佣军管轮流担任。而在经历了董事会叛乱之后，凌昊天的脾气越发暴躁阴鹜，喜怒无常，这些人无不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慎就引发凌氏少帅的滔天怒火。
    凌昊天皱了下眉，声音中带上几分寒意：“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属下明白了。”
    黑衣男人欠身垂首，随即按照他的吩咐驱车离开。
    *****
    走进这家港城最豪华的五星级餐厅套间中，尽职尽责的服务生早已做好一切准备：墨绿理石板的茶几上放了古董花瓶，插着一束沾带着水滴的雪白玫瑰。旁边摆了金琉璃攒心大果盘，各色时鲜水果码的整整齐齐，香瓜玉白，西瓜鲜红，猕猴桃盈碧，葡萄凝紫。底下衬着碎冰，果香合着沁凉之气扑鼻而来，顿时将带进来的暑气消减大半。
    荆玥刚下飞机，一路上颠劳辛苦，就算车里有空调，仍沁出一身汗水。此刻闻得果香，欢呼一声，立刻扑了过去，拈起一块西瓜塞进口中，露出满足的笑意：“有钱真是好啊！这才是真正的享受生活。”
    跟在他身后走进来的殷文和高舒羽见状，彼此对视一眼，微微泛出一个苦笑：除非遇到十万火急的事态，否则他们不用指望阿玥这家伙能有正形。
    荆玥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身后这两位仁兄标上“吊儿郎当不靠谱”的标签，还很殷勤地托起果盘，举到他们面前：“这水果真不错，又消暑又解渴，你们要不要来一块？”
    殷文摇摇头，高舒羽则毫不客气地用小银叉叉起一块白兰瓜放入口中，点点头道：“果然很甜。”
    “我就说嘛。”荆玥得意地晃晃脑袋，忽地想起什么，左顾右探，“对了，其他人呢？不是说凌氏请我们来做客赔罪吗，怎么一个人影都见不到？”
    殷文解释道：“皓夜和凌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应该是有事要办。至于雪莱剑圣，好像是去接一位朋友，会迟些时候过来。”他顿了顿，转头看向高舒羽，“你的眼睛没事了吗？都能看得清吗？”
    高舒羽点点头：“嗯，波鸟医生帮我安排了□□手术，现在……”
    他话还没说完，只听荆玥突然一声大叫：“什么！你说当代剑圣？他……他也到了？！”
    这一声就像在耳边突然响起一个炸雷，高舒羽和殷文都是一颤，看向荆玥的目光带上浓重的无奈：这家伙……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不过，荆玥会有这样的反应，倒是在他们意料之中：许是受祖辈影响，这家伙自小就对剑圣一门有种特殊的仰慕情结，并以拜入剑圣门下为毕生志向。之前因为种种缘故，与当代剑圣缘吝一面，如今终于有机会得见真容，不亚于生平心愿实现一半，也难怪他会如此激动。
    只是……他的反应弧也太长了吧。
    殷文刚想到此处，却见荆玥一个箭步冲到自己面前，双手扯住自己衣袖，难掩激动之情，连嘴唇都在哆嗦：“剑、剑圣前辈他在哪里？这次我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拜他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