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录之沉沦

“这次艺术展在国际上引起那么大的轰动，能被邀请是我的荣幸。”
    林皓夜侧一侧头，笑靥如花，目光如春水漫涨，淡淡横过寒金，重新落回凌昊天身上，辗转着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意味：“何况，这次还是大师兄亲自邀请，我怎么能不来？”
    “哇，你看你看阿夜那个表情，那个专注，那个含情脉脉，好像真是对凌昊天有意思啊。”
    荆玥一边大呼小叫，一边唯恐天下不乱地用手肘捅着殷文：“我说阿文啊，你可千万要盯紧了，别一不小心让人勾走了，那就麻烦了。”
    殷文面色寡淡，好像压根没听见。高舒羽则在后面狠狠拧了荆玥一把，痛得后者龇牙咧嘴，回头低吼：“小高，你干什么！”
    高舒羽抬起下巴，瞄了他一眼。后者登时噤声，以光速换上一副阿谀谄媚的表情，凑到他身边蹭了蹭，讨好道：“是我错是我错，你别生气啦。”
    这边的看戏三人组聊得热火朝天，全然不知另一边，林皓夜用尽全部意志强迫自己把眼前男人当成殷文，才能对着这个一贯看不顺眼的同门师兄勉强露出深情款款的娇俏表情：“这两年师兄都不怎么回山，我都见不到你呢。”
    凌昊天一边在心里感叹“影后啊”，一边半侧过身，对着被他们晾在旁边已有几分钟的寒金，绅士地微笑道：“寒金小姐，我来向您介绍一下，这位是林皓夜，是我的同门师妹。”
    在说到“同门师妹”这四个字时，他刻意缓了几秒钟，语调染上一抹不易察觉的宠溺之意。
    同门师妹……寒金微微皱起妆容精致的眼角，回忆起来之前看过的资料，地中海般的蔚蓝眼眸中浮现出一抹深重阴翳。
    她当然听说过凌昊天的师承——虽说凌氏高层以及他本人都对此讳莫如深，但美第奇家族作为凌氏在欧洲最有力的同盟伙伴，对他的师门还是有所听闻。由早在战国时的鬼谷派演化而来的剑圣一门，传承了两千多年，时值今日虽然鲜少闻名于世，却仍对当今局势起到不可忽视的作用，同时亦在修行之人中拥有着不可比拟的地位与威名。
    因为深居简出，关于这个门派的资料实在太少太少，但是寒金还是从相关两千多年前的鬼谷派资料中隐约摸索出一些重要信息——一怒而诸侯惧，安居则天下息，听来有些夸大其词，但看到凌氏在国际上的声望与影响力，以及凌氏少帅的深谋远虑、杀伐决断，哪怕是美第奇家族嫡系出身的寒金也不得不对这个神秘的门派保有一种微妙的好奇与敬畏。
    而当同样的心情转移到眼前这个据说也是剑圣一门出身的年轻女子时，却掺杂了些许连她自己也不甚明了的意味，就像打翻了五味瓶，酸、涩、苦、辣纠缠在一起，百味陈杂，连舌根都僵硬了。
    然而她毕竟出身名门，见识不凡，下一刻便已恢复如常，对着林皓夜伸出戴着香奈儿刺绣手套的纤长右手：“很荣幸见到您。”
    林皓夜暗暗点头：同是贵胄出身，这位寒金德美第奇小姐的风度可比那对索菲尔姐妹要好多了，这莫非就是真正的贵族和暴发户的区别？
    她一面恶意地想着，一面保持着优雅得体的微笑，伸出手去与寒金交握：“我也是，美第奇家族的寒金德美第奇小姐，很荣幸能见到您。”
    “剑圣一门的盛名，我早有听闻。既然凌董事长特意邀请您来参加这个艺术展，我也希望您能对这次的展品感到满意。”
    寒金收回手，交叠而握。举止和仪态完全符合一个名门淑女的身份，无可挑剔。
    林皓夜点点头，暗道若非自家师兄早就心有所属，这两人看来倒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您太客气了，能欣赏到这么多名家手笔，尤其是卢浮宫的‘镇馆三宝’，实在是不虚此行。”她侧一侧头，笑靥如晨曦下摇曳绽放的一朵雪白蔷薇，蕊芯一点露珠折射出万千华彩，“对了，刚才听寒金小姐的话，似乎对这副《天柱山居图》很有兴趣？”
    “是的。”寒金坦率点头，“虽然之前我从未听闻过这位‘云梦主人’的名字，不过由他这幅作品看来，画功之深厚绝不在任何一副展品之下。”
    林皓夜赞同地连连点头，视线含着笑意，只是胶着在凌昊天面上逡巡不去。后者咳嗽一声，无比坦荡地与她对视，好像他事先全不知情。
    林皓夜哼了一声：据她所知，这幅《天柱山居图》是十多年前师傅游览天柱山，回来后凭记忆绘下的。之后送给凌氏少帅作为十八岁生辰贺礼，便一直被凌昊天珍而重之地收藏在凌氏。除了凌氏少帅本人，又有谁有这个胆子、有这个方便拿到这幅画，并且堂而皇之地放在这个展厅中？
    她斜飞了凌昊天一眼，那意思大概是这笔账我记下了，你等着师傅找你麻烦吧。
    凌昊天回以一个若有似无的淡淡微笑：师傅才不会为了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发火。
    这一番旁若无人的互动落在寒金眼里，那就是□□裸的当众眉来眼去，心底原本的三分疑虑立刻加重到七分，长眉蜷蹙如珠。但她毕竟修养不凡，下一刻便已释展眉头，微笑着作出邀约：“既然皓夜小姐是凌董事长请来的贵客，今晚由美第奇家族举办的晚宴，我想在此邀请您参加，不知道皓夜小姐是否有时间？”
    参加晚宴啊……不知道是试探，还是下马威？
    林皓夜转动这一双黑白分明的瞳仁，干脆应允：“好啊，十分荣幸。”
    她和寒金相视而笑，仪态温雅，如春风和煦。可在远处旁观的看戏三人组却感到一股阴风吹过，后背上登时凉飕飕的，鸡皮疙瘩掉落一地。
    荆玥颤抖着，上下牙齿格格打战，推了推高舒羽：“小高小高，我刚才好像看到阿夜背后打开了一对好大的黑色翅膀，你有没有看到？”
    高舒羽默默转身，抚摸了下荆玥的头发：“这种时候，装作什么也没看到比较好。”
    荆玥默默点头，耷拉着脑袋转过身，整个人隐藏在立柱的阴影里，活像一只被吓破胆的小狗——不能怪他人怂，实在是那两个女人现在的状态太过诡异，活像被恶魔附身，以她为中心，周围五米之内的空气都像被冰冻住。连不明就里的路人都察觉到气氛的怪异，纷纷绕路而行，生怕一个不慎就受到池鱼之殃。
    好不容易等到那三个人离开，周围之人才长出一口气——能够被邀请来艺术展的宾客，大多是人精，自然知道像凌氏董事长和美第奇家族继承人这样的重量级角色，随便跺一跺脚都会引起国际局势变动，何况还处在董事会刚刚被清洗的敏感时期，自然是能有多远躲多远。
    眼见主角退场，荆玥也松了口气，扯扯殷文和高舒羽的衣袖：“喂，他们走了，这上半场也算结束了。我们是不是也可以撤了？”
    虽说这次的艺术展汇集了东西方绘画雕塑精华，但他这样修行世家出身的中下层民众，对这些艺术精品实在没什么鉴赏力，在这种地方简直一分钟也呆不下去。要不是为了看这对剑圣传人的好戏，压根不会迈进一步。
    高舒羽看了他一眼，表情有些无奈。他当然不愿放过这个包揽各国艺术珍品的大好机会，不过既然荆玥觉得无聊，他也不愿看他继续煎熬，于是点点头：“好吧，那殷文，我们先……殷文？”
    他回过头，才发现殷文根本没听他们的对话，视线紧紧盯住对过的一个角落里，冷锐而犀利。不由微觉诧异，轻声道：“殷文，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殷文一言不发，径直走了过去，手腕一翻，已经从鎏金雕花立柱后扣住一人手腕，将他从阴影后生生揪出。
    “你干什么……放手！快放手！你到底是谁？”
    那人连声叫着，努力想甩脱殷文，却感到对方的手指像铁箍一样扣在手腕上，越挣扎反而越紧，不禁由惊叫转为惨呼：“放手！我的手腕要断了，再不放手我就报警了！”
    殷文冷眼瞧着他挣扎，漠然开口：“我可以放手，请你先把刚才偷拍的相机存储卡交出来。”
    “存储卡？那是什么？”
    那人还想装傻，殷文却快了一步，抢先从他口袋中掏出小型相机，转身就要离开。
    那人哪肯甘休，忙上前拦住他，索性亮明身份：“是啊，我是偷拍，可我是《每日有约》的记者，本来就有新闻报道的权利，公众也有知情权，你凭什么抢我的相机？”
    殷文眼神冰冷：“报道新闻，不代表你可以肆意侵犯他人隐私。”
    “侵犯他人隐私？作为知名人物，本来就有向公众交代私生活的必要，何况这位凌董事长一脚踏两船，其中一位还是美第奇家族的继承人，绝对是热点话题啊。”
    记者目光闪烁，刻意说出难听的话，想要激怒殷文——在他看来，这个男人既然为凌氏董事长出面，很有可能是他的便衣保镖之类，如果能在这里闹出一场“凌氏保镖殴打新闻工作者”的丑闻，那就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