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录之沉沦

殷文对水月闻音心存歉意，顾着同门师妹与准“妹夫”的面子，凌昊天便不好过于相逼，何况他也不屑逼迫一个精神失常的女人，所以很大方地把人安置在凌氏注资的一家精神病院中。并且打了招呼，一应费用都由凌氏承担，就算养她一世也没关系。
    林皓夜表示了感谢，但随即又讥嘲道：“真没想到，凌氏少帅竟然也有心慈手软的时候，不会看人家是美女所以心软了吧？”
    凌昊天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回敬道：“你自己不也一样？怎么没像对待清华一样把她远远赶到天边去，省的碍眼？”
    两个人彼此瞪视一眼，谁也没再说话。其实这一对同门师兄妹的性情十分相似，均是自负而气傲，眼看当年的索菲尔第二继承人落得如此下场，谁都没有兴趣再去为难一个落魄疯癫的女人。
    事端在渐渐平息，凌氏和美第奇的合作也上了正轨，然而一个小插曲使得所有人都无法安心放松——林皓夜视若拱璧的那幅《云梦少女图》被盗了！
    凌昊天拿自家师妹的东西装大方，在寒金美第奇表示了确有兴趣之后，他当即打电话示意下属将那幅画送到画展。没想到碰上水月闻音这场乱子，交接时出现了问题，包括《云梦少女》在内的一批珍贵名画都被盗走，登时令港城再度成为世界瞩目的焦点。
    画作被盗，凌氏和索菲尔自然难辞其咎，当即着手调查。一番周折后，所失名画寻回大半，却独独少了那幅《云梦少女》。
    外间舆论平息不少，可凌氏少帅的日子却不好过，因为自家师傅宠爱有加的宝贝师妹闹翻了天，无论如何都要他寻回失画。
    “我不管我不管，都是你装大方把我的画借出去，才会弄丢了！你帮我找回来找回来找回来！”
    仗着自家师傅就在身边，林皓夜知道自家师兄发不出脾气，索性扮娇卖痴、撒泼耍赖，无所不用其极，闹得凌昊天一个头两个大，偏偏自己理亏，又在师傅眼皮子底下不好发作，只能拿出师兄的架势耐心劝导。
    “我已经派出凌氏各分部去追查那幅画的下落，美第奇家族也表示对失画有责任，会不惜一切协助寻查，师妹尽管放心好了。”
    林皓夜也是当代剑圣带出来的人，自然不会被这种官腔式的回答所打发，索性继续闹下去：“我挂起来还没两天，你转头就给弄丢了，要多久才能找回来？万一找个十年八年怎么办？”
    她不过随口一嚷，却没想到当真被自己言中——十二年后，拿着失而复得的《云梦少女图》，回想昔日过往，已是剑圣掌门的林皓夜只觉恍如隔世。
    凌昊天拿这个师妹无法，只能用求助的眼光看向雪莱——瞧着自家弟子可怜兮兮的模样，尽管当代剑圣也对《云梦少女图》的遗失十分不快，到底不忍太过苛责，于是道：“好了夜儿，你若真的这么舍不得，为师再画一幅送与你就是了。”
    林皓夜凑到他面前，拉过衣袖不住磨蹭，嘟嘟囔囔：“不是再画一幅的问题啦！这次明明就是大师兄的错，您还这么帮着他……我就要原来那幅就要原来那幅！”
    “好好，要原来那幅。”雪莱知道对付这种闹脾气的小女孩，讲道理是没有用的，于是耐下性子好言哄劝，“昊天一定会把这幅画找回来的，别生气了。”
    “呜呜，呜呜呜……”自家师傅发话了，林皓夜知道再闹也闹不出个结果，只能把脸埋在雪莱臂弯里吃尽豆腐，像极一只蹭着主人的猫咪，看得凌昊天咬牙切齿，恨不得上前扯住她把人用力甩开。
    当然，当着雪莱的面，借他两个胆他也不敢这么做，只得换了话题：“寒金美第奇小姐下周就要离开港城。我想临走前以凌氏的名义邀请她来做客，一是为了答谢之前的晚宴款待，二是为了就上次的事件道歉。”
    雪莱轻抚林皓夜披散下的长发，一面用眼神示意殷文把自家“猫咪”拎回去，一面道：“那是应该的，那件事本就是因凌氏而起。”
    “师傅说的是。”凌昊天低声道，“只不过寒金小姐说了，‘那件事’能全身而退，要多谢师傅出手相救。而且她一早听闻当代剑圣的声名，对您也十分仰慕，希望有机会在临走之前再见您一面。”
    雪莱按在轮椅扶把上的手微微一顿，温和一笑：“美第奇家族与剑圣一门先祖曾有交情，这也是情理之中的。”
    剑圣一门历千年传承，势力脉络，广及各洲，与商政要流、财阀贵胄俱有关联，美第奇家族便是一例。虽声名不显，然一言一行均能牵动国际局势，着实不负“一怒而诸侯惧，安居则天下息”这两句话。
    凌昊天垂首：“是，弟子这就去安排。”
    林皓夜趴在殷文身边，忽然插了一句进来：“反正戏码都被人家拆穿了，这一次不用我出面了吧？”
    凌昊天转过头，似笑非笑：“很遗憾。寒金小姐说非常感谢林师妹上次的相救，请您无论如何一定要到场。”
    林皓夜发出一声惨嚎，歪倒在殷文臂弯中：“那不是又要穿那些晚礼服了？紧绷绷得跟套了层枷锁，难受死了！”
    殷文把她身子扶正，神色宠溺而无奈。
    “我想过了，如果办个正式晚宴，少不得又要邀请一堆政要名流，到时人多场面乱，也不方便寒金小姐和师傅见面。”凌昊天胸有成竹，缓缓道来，“所以我准备请她来凌氏马场，就当朋友私下里的见面，到时候不会有太多人在场，林师妹随意着装即可。”
    “这样还好。”林皓夜呼出一口气，“只要别让我穿着那种枷锁似的衣服扮淑女就好了。”
    “马场啊？”一直充作旁听的荆玥忽然插嘴，眼睛里有亮光冒出。他只在电视里见过这种富豪的生活设施，却从没亲眼见过，“那里面可以骑马吗？”
    凌昊天看出他的心思，笑了笑：“马场饲养了世界各地的名马，也建有跑马场，可供各位试马。”他停顿了一秒，转向林皓夜，“另外，林师妹的那匹照夜玉狮子这次也带了来，我记得你驯服之后还没正式骑过它吧？”
    林皓夜斜睨他一眼，那意思大概是说我到现在没骑过它还不都是你害的！
    看懂她的意思，凌昊天咳嗽一声，转过头，礼貌微笑：“这次就当是熟人聚会，肖教授也一起来吧。”
    肖明远“啊”了一声，有点吃惊：“我、我就算了吧？美第奇家族……我见了面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啊。”
    他有这种心态也是情理之中。美第奇家族是不折不扣的名门贵胄，自文艺复兴时期就闻名于世，虽然嫡系已在历史中消亡，可如今这支分脉经几个世纪的经营，在欧陆的声名地位绝不亚于英国皇室，也难怪他会觉得紧张。
    雪莱了然一笑，拍拍他手臂：“没关系，到时候我们在一边喝茶，随他们年轻人去闹好了。”
    林皓夜不失时机地加入劝说：“是啊是啊，况且老师你平时也难得有机会骑马，趁这个机会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活动一下身体也挺好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肖明远要再拒绝就显得不近人情，便顺水推舟地答应了。
    凌氏的跑马场位于港城东北，与内地相交的一片山谷盆地中。盘山公路开了将近两个小时，轿车缓缓驶入自动开启的雕花电子铁门，转过几丛绿树，在一座酷似凡尔赛宫的汉白玉别墅前缓缓停下。
    从蓝旗亚轿车上跳下来，看清眼前的华丽别墅，荆玥登时惊怔住，眼珠子险些瞪飞出来。过了半晌，咋舌道：“我的天啊，这要砸多少钱进去才能建成啊？”
    也难怪荆玥惊诧。这座别墅雄浑端正，与欧式宫殿也没什么两样。古典主义风格的建筑，立面划分为纵、横三段，建筑左右对称，造型轮廓整齐、庄重雄伟。外墙上端林立着大理石人物雕像，造型优美，栩栩如生。能在这种偏僻的山谷腹地建起这样一幢宏伟的宫殿，没有相当的财力势力是不可能做到的。
    看着围绕宫殿足有两个足球场大小的花圃，各色玫瑰蔷薇郁金香郁郁葱葱，怒放正盛，即便高舒羽也不由低低感叹一句：“光摇朱户金铺地，雪照琼窗玉作宫……想来也不过是这般光景吧？”
    凌昊天淡淡一笑，对这些评论不置可否，只走到雪莱面前，恭恭敬敬道：“师傅，这边请。”
    跑马场位于别墅□□，与东海凌氏别苑的布局大致相同，占地区域却没东海别苑广袤。因而见识过东海别苑华丽恢宏的林皓夜和肖明远反能淡然处之，至于殷文……在索菲尔和凌氏任职多年，早就司空见惯了。
    白沙铺就的马道旁，十余匹骏马打理得整整齐齐，金鞍玉勒骋轻肥。马旁立着十几名衣饰严整的侍从，整齐执住缰绳，立在一侧。
    林皓夜一眼瞧见中间那匹被四个壮汉牵住缰绳，仍烦躁不安、不时挣动的雪白骏马，一个箭步抢上，伸手就去抚骏马鬃毛。
    “小心！”牵着缰绳的凌氏安防部副主管苍澜刚想阻止，却见白马喷了个响鼻，就势凑到林皓夜面前，贴住她手臂蹭了蹭，意态甚是亲昵，顿时有些发愣——印象中，这匹照夜玉狮子一贯凶悍，根本不容生人近身，此际却对一个陌生女子如此亲近，着实难以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