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隐

28 (二十八)


沈行舟疯了!这个事实,让褚惊寒和乐芙衣不知是该松上一口气,还是为他感到可悲。不管是因为幻影剑法的反噬,还是他再一次选择了逃避,这个富甲一方、风华正茂的男人毕竟还是疯了,自此之后,他只能这样沉浸在自己编造的谎言世界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覃绯烟应该是挣扎过,矛盾过的,究竟是不是该杀了这个相依为命六年,甚至心之所向的男人为姐姐报仇,但现在都已经不再有意义了,那个男人疯了!她决定带他离开,临走之时,代替他向褚惊寒和乐芙衣道歉,这来得莫名,去得仓促的恩怨让乐芙衣觉得有些可笑,她可以不在意她曾经遭受过的种种,毕竟她是褚惊寒的女人,而且她抓住了那一线生机,和褚惊寒之间还有千千万万的以后,她无悔不怨。可是这一句抱歉,虽然无法换回她枉死的小沁和枣儿,可是她又能怎么样呢?将沈行舟千刀万剐吗?可是他疯了!而且说来说去,他也终是个可怜人,为情而已。何况,不管怎样,小沁和枣儿都再也不能回来!爱也好,恨也罢,恩怨情仇,江湖之上天天上演,始终如是,蓦然回首,又岂分得清究竟谁对谁错?小沁跟枣儿泉下有知,不知可否原谅她,选择了一笑泯恩仇。有些惶惶不安地想着,直到肩头传来一只手掌的温度,她回头,撞入褚惊寒矍铄的双目深处,那眼中的了然与抚慰,还有相信,蓦然便是安了她的心,是了,她相信,小沁和枣儿会原谅她的!她们为她舍了命,最希望的,却只是她活着,好好地、快乐地活着。
    而覃绯烟,那个女子,才是个真正的可怜人吧!冤枉度过的六年,被灌入的,莫名的仇恨,一切结束之后,身边却只伴着那个再也认不出她,还口口声声唤着她“绛雪”的男人…….
    可是,这会不会,也是她要的一种幸福呢?望着载着沈行舟和覃绯烟的小舟拐过水林,驶入宽阔的湘江,渐渐模糊在轻烟般的水雾之中,乐芙衣软靠在褚惊寒怀里,眼中有些莫名的酸涩,茫然地想着……
    这一日,雨后放晴,天气难得的好。君窈和乐芙衣的状况都稳定下来,于是,两个男人终于有闲有心情出了一个幺蛾子。
    “喂!我俩比一场吧!”武痴子还是武痴子,虽然从呆傻型变成了冷肃型,骨子里嗜武的天性没变,仍然惦记着那场一直未得偿夙愿的比武,于是这一天,郎骁终于是找上了褚惊寒。
    双手环抱在胸前,郎骁挑着眉,等着褚惊寒一如一年前的再一次拒绝,谁知道,褚惊寒却是回过头来,冲着他咧嘴一笑,应道“好啊!”愕然挑眉,郎骁有那么一瞬的不敢置信,被他笑得有那么几许莫名的恶寒,却又被更加兴奋的思绪转瞬掩盖。
    褚惊寒绝对是个极好的对手,他很久没比武了,这一次一定要比个…….酣畅淋漓吗?才怪!“铿”一声,在郎骁以为还没开始之前,这场比武已经结束,愕然充盈眉间,一招,仅仅一招……手中长剑与寒隐刀短兵相接,然后,怪事发生了……寒隐刀……断了!他还沉浸在震惊中回不了神,那一厢,褚惊寒已经一脸惋惜遗憾地瞅着手中断刃,黯然神伤地叹息道,
    “我输了!”
    断了,断了,神兵谱上排名第三的寒隐刀……断了!断得多么轻易,多么齐整,这分明就是…….被人以内力震断的,自然不是他,那么…….眉眼惊抬,郎骁咬牙切齿地怒瞪满脸神伤的褚惊寒,“你使诈!”
    褚惊寒耸肩,摊手,一脸无奈加无辜,然后手一扬,手中两截断刃破空而去,转眼便跌进了宽阔的湘江之中,他没有半点不舍与可惜,反而回过头来,冲着郎骁笑开了一口白晃晃的牙,“恭喜你了!”目光下移,落在他手中,“天下第三!”
    循着褚惊寒的目光,找到自己手中的长剑,郎骁突然面色大变,脸儿铁青地怒吼道,“褚惊寒!你这个卑鄙小人!”
    等到乐芙衣身子差不多康复,可以走动,他们离开那处江上竹屋时,那是一个多月之后的事了,彼时,已是初夏。林间树木葱郁,偶尔从叶间的缝隙筛落下灿耀的阳光,蝉鸣此起彼落,路上行人三两只,有火急火燎赶路的,也有闲庭信步,不慌不忙的。
    “来!小心点儿!先在这儿歇会儿。”小心地扶着乐芙衣到野店搭起的临时茶棚坐下,褚惊寒招来店小二点了菜,便又马上回身过头,关切问道,“赶了一早上的路,怎么样?还好吗?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坦的?”
    最好他们这散步似的速度也叫赶路!翻着白眼,乐芙衣心口却是暖呼呼、甜滋滋的,嘴角忍不住牵起一抹笑弧,斜嗔了褚惊寒一眼,“我又不是纸糊的,再说,我现在已经好多了。”有必要这么小心翼翼,草木皆兵的吗?
    “好!好!好!我不问了还不行吗?来!喝茶!”褚惊寒迭声讨好着,正好店小二送来的茶点,他连忙殷勤起来,一会儿倒茶,一会儿夹糕点的,“对了!要不要先转回江州去看看?”
    “江州?”挑眉,乐芙衣眼中掠过一抹渴望,却又在顷刻间因忧虑而黯淡,“我们能这样明目张胆的回去吗?那些江湖人…….”他忘了他们当日是为了什么事情逃出来的吗?
    “哦!那件事啊,那件事已经有人解决了!”褚惊寒一边牛饮着,一边抽空回应,须臾,还笑出了那一口亮晃晃的白牙。
    “解决?怎么解决?”狐疑地锁眉,前些日子,那些江湖人还一副要将他千刀万剐的狠样。
    “人不是我杀的,自然可以解决。”他倒是理所当然得很,一说完,便又埋头西里呼噜喝粥去了。
    “谁帮你解决的?”放下筷子,乐芙衣可不喜欢他们之间到了现在还有那么多秘密。
    褚惊寒微顿,有些苦恼地皱起眉,像是在纠结着什么,只是还没纠结出结果来,隔桌两个也是江湖中人打扮的过路人便手捧着一本精致的书册交谈起来,因着惊讶等情绪,嗓音越来越大,“寒隐刀…….排名第三的居然不是寒隐刀了…….刹离剑……这是什么兵器,怎么从来没有听过?”
    “不止啊!寒隐刀已经没有入谱了!这……这也太奇怪了吧!”
    寒隐刀?还有…….刹离剑?乐芙衣挑眉,若有所思,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郎骁的随身兵器便是叫这个名儿吧?下意识地抬眼朝对面的男人看去,他却是慌忙低头喝粥,脸只差没有埋进了粥碗里。她眉心一攒,便起身走到隔壁那桌,指了指他们手中的书册,笑道,“两位大哥,能借我看看吗?”
    “呃……”隔壁桌那两人面面相觑,捧着书册,有些犹豫不决,不借吧,有失风度,人家可是个大美人呢,借吧,这新鲜出炉的神兵谱还热腾腾着呢,而且,花了不少…….咦?一锭金元宝稳当地搁在眼前,当真是瑞气千条,迷乱人眼啊。
    “修罗庄的消息未免太灵通了吧?你跟郎骁比武,你的寒隐刀断了这些事也知道吗?难不成他们也跟百鬼楼买消息?”翻看着手中的神兵谱,乐芙衣又是好奇,又是困惑。
    “事实上,不需要用买的。”小声地咕哝了两句,在猫儿似的双目含着警告横扫过来时,褚惊寒连忙低咳了两声,“事实上,这个秘密江湖上还没有人知道……”说到这儿,他倾身向右,靠在乐芙衣耳边,小声地耳语了一句。
    什么?乐芙衣眉眼惊抬,修罗庄和百鬼楼根本是一家的他家是抢钱的吗?微微眯起猫儿眼,她眼神一锐,盯得褚惊寒头皮发麻,“既然是没人知道的秘密,你怎么会知道?”
    “我忘了告诉你吗?”褚惊寒开始装傻,却在乐芙衣的瞪视下,越说越小声,“老玉他是……修罗庄的少庄主……”
    玉闻笛?乐芙衣的双眸眯得更危险了,不过……“修罗庄庄主姓嫣!”嫣小色这个名字,可不是那么容易搞混或者忘记的。
    “嫣夫人姓玉!”其实姓玉总比姓嫣好吧?老玉还偷偷庆幸过的。
    “所以,百鬼楼也是玉闻笛……”神色变了,猫儿似的双目中燃起了两簇火,“那件事也是他解决的?他还跟你收钱?收了多少?”
    “呃……”夹在兄弟和娘子中间,左右为难,面如土色的某人小心翼翼地举起一只手,张开,五根手指僵直着。
    “五千两?玉闻笛,你吃人啊!”猫儿眼里的火越燃越旺。
    “呃……不是!”褚惊寒开始头冒冷汗,担心他娘子待会儿会气炸了头发。
    “不会是……五万两?”声音拔尖,开始有撕裂的趋势。
    “是…….百鬼楼五成的收益!”视死如归的说完,褚惊寒昂藏的身子往下一缩,双手抱头,虽然他觉得找到了敛艳蛊,救了芙衣的性命,还解决了那件棘手的事,很值得,可是她却不觉得芙衣会这么认为。
    果然,乐芙衣脸色涨红,手握拳头,咬牙切齿,拔尖嗓音吼道,“玉闻笛…….你这个奸商!”
    某座塔楼之上,正在数银票数得不亦乐乎的男人,蓦然,打了一个喷嚏,背心一阵泛凉,他打了一个哆嗦,狐疑地看了一眼四周,然后戒慎地拿起案上那个修罗面具,重新罩在那张比女人还细致的脸蛋上,然后……继续快乐地数起了银票。
    “你这个败家子!百鬼楼五成的收益,五成啊五成!你知道那是多少钱吗?”揪着某人的耳朵,想起白花花的银两,乐芙衣心痛到想死,“还有啊,百鬼楼有你的一份,那你根本就是有钱的,还赊我的酒喝!”
    “没有了!没有了!我现在没钱了,穷光蛋一个!”武林高手又怎么样,还不是敌不过耳朵上揪着的那只玉手啊。
    “该不会刹离剑的事,也是你告诉他的吧?”
    “我总要赚点儿零花钱啊!”他以后想赚点儿私房钱的美好梦想,是不是就此破灭了?呜呜呜,老玉,我恨你!
    “玉闻笛,我跟你没完!”哼哼,玉闻笛,你以为我乐芙衣会任人欺负吗?新仇旧恨,咱们一一清算!没错,新仇,还有…….旧恨!
    记忆里泛黄的画面渐渐又在脑海之中翻新,还是那座塔楼,还是那样的神秘,屏风上映出百鬼楼主的身影,隐隐绰绰,看不真切,“姑娘想问什么?”
    “寒隐客褚惊寒的下落!”
    “哦?姑娘是为寻仇?”那有些闷的声音渗透着奇异的兴味。
    “这是卖我消息的条件?”女子也不是省油的灯。
    “满足我的好奇心而已,姑娘可以选择不说。”
    “你的好奇心值多少钱呢?”
    屏风后的人,晃了晃两根手指,“两成。”
    “褚惊寒的消息值多少?”
    “那得看姑娘找人的原因值多少了?”
    “他是我新婚的夫君,新婚之日便离了家。”
    “追讨负心汉么?这个可要给点儿优惠了。一口价,一万两。”
    “两千两。”
    “八千。”
    “三千。”
    “我是很想优惠给姑娘,不过你也知道,褚惊寒是高手,他如果要藏,那……”
    “五千两。除去你答应的折扣,四千两。”一包袱的现银拍在桌上,响动不算小。
    屏风后的人笑眯了眼,“成交。”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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