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透骨之转生莲

22 折子戏


第二十二章折子戏
    画楼里的岁月很漫长,长到忘川河水每个时分的涨落都被细数了下来。
    曲梁穿着一件青灰色的缎子衫立在窗前,忘川河水的波光倒影在他的周身,染上一身光华。
    在他左侧有一个乌木的矮几,雕着精致的云纹,矮几前跪坐着一名女子,容色倾城,眉目如画,正拿着一面铜镜细细端详刚刚描摹好的妆容。
    她放下铜镜,从矮几上拿起一柄木梳,侧脸将乌发由耳后梳过,一遍又一遍,指尖划过云鬓,插上一支海棠珠钗,复又拿起铜镜细细端详了一阵,忽然笑的有些凄凉,理了理衣衫起身,朝着窗前男人的方向走去,在他身后停住,想了想,犹疑的伸出手,停在半空中半晌,逐渐有些微颤,就在快要触碰到他的衣衫时,男人有所察觉的动了一下,转过身定定的看着她,“干什么呢?”
    她一笑,假装自然的收回手,眼波一转,就将指尖挪向了发髻的珠钗,轻扶了一下,而后垂下,好似刚才那个准备从身后拥住他的人不是她一般,“好看吗?”
    他的眼色就在这一瞬逐渐迷离,抬手轻抚上她的脸颊,傻愣愣的看了半晌,而后又转向了她发髻间的海棠珠钗,眉心一痛,他忽而一笑,取下这支钗看了一会,又为她重新戴上,“好看。”
    她喜欢他这样看她,也喜欢他用这样温柔的语气和自己说话,这么多年他只在为她画完这张面皮之后才会这般温软,不似素日里的冷清冷心。
    记得第一次见他,他在三生树下吹着一支凄凄艾艾的曲子,虽然脸色依旧是冷的,但是那样的场景,却总是叫人有种说不出的情感,似乎总是有他在的地方,那种和唯与伤的东西,总会如影随形。
    从进了画楼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她叫丹青,他看了看她裹着的丹青披风,捋了捋她耳机的碎发,眼神迷离,甚至让她觉得他的眼中并未真的在看她,一瞬后他温柔笑道:”从今往后你便就叫丹青罢,你穿这个颜色很好看。“
    在这之后的很多年里,她带着一副他喜欢的面具活在枉死城,画着他喜欢的妆容,绾着他喜欢的流云髻,带着他喜欢的海棠花簪,穿着他喜欢的丹青色。
    云桑问她累不累,她却反问云桑,你累不累。
    云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低头捣着药,丹青的喜怒都在脸上,云桑却是不惜与色,她鲜少见她笑,也鲜少见她哭,甚至不愿承认她对公子的倾慕。
    丹青爱曲梁,爱的特别真实,过往的游魂都能一眼看出,有时她甚至觉得连每天陪着她的忘川河水都是知道的,不然如何会有潮涨潮落,都是因为他早上走了,他晚上又回来了吧……
    画脸的时候很痛,甚至每隔一段时候需要重新更换面皮而揭下旧皮后她原本白皙的面皮已被灼伤的溃烂起泡,可怖不堪,曲梁问她痛不痛的时候,她都总是回答,一点都不痛。
    可能你爱一个人的时候就是这样,总是忘记自己是谁,或者,总是忘记自己本该是谁,为何只是他喜欢的,就这么傻的去做了,甚至未曾问过这张脸是谁?他为何喜欢。
    不知道他的过去,也看不透他的现在,更掌控不了他的将来,只满足于眼前亦真亦假的幸福与宠。
    养兵千日,终有用时,就像温柔过后的一把刀,她再也看不到忘川河水的涨落,也不能再让别人看出她的爱,因为他许了一个让所有傻女人都容易轻信的诺言,他说,帮他,此后天涯海角,白首不离。
    霍府的千金,天子下聘定下的女人,万千宠爱,风华绝代,这是丹青第一次亲眼见到她的感觉,只是看着看着就哭了,一模一样的脸啊,她曾想了千百遍的事实终于还是发生了。
    一个人攻城略地般侵蚀过你的心后如风一般的飞走,一直对你笑着的人转眼间冷淡,海誓山盟变成了交易的空谈,而这都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当你知道了一切的真相之后仍然机械的选择帮他,当你的心瞎了,眼睛也就跟着瞎了。
    她不知道公子为何要这样对霍莲生,明明是一个他爱的女子,却舍得让别人蚕食她的灵魂。
    同样让她不明白的事情还有很多,比方说霍莲生的那个夫君,明明是个万世难求的男子,为何会独独钟情于她,她读不懂霍莲生的记忆,因为在霍莲生的记忆里似乎只存在对这个男人的倾慕,和这个男人留下的一句话,”待这个吊坠亮了,我就娶你进宫。“
    这个叫君夜的男人甚至让她看见了枉死城中的自己,爱的苍凉,而又不明就里。
    她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她要什么,她就给什么;在这样苍凉的感情里,日子久了,竟然也感觉温暖与心疼。
    疼惜他立在凤鸾宫前望着宫灯的身影,疼惜他每一个怜惜的表情,疼惜他每一个早朝后风尘仆仆,连轿子和侍从都未带就匆匆赶来的场景。
    人生正如一场折子戏,你以为开始了,却发现戏已过半,你以为结束的时候它恰巧又是下一场的引。
    爱了那么久的人怎么会忘记?可丹青却是忘记了,痛是会有,但仍是忘记了。也许大概,遇上一个更好的人的时候,都会自然而然的忘记,选择一个让你安稳的人一世长安。
    当君夜带着丹青立在凉国过往的废墟中,轻声唤她丹青时,她表情又惊又恐。
    她几乎是抖着声音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叫丹青?
    君夜一笑,你知道的我都知道,你不知道的,我也全部知道。
    为什么呢?
    因为我是慕云倾,云狐一族对神女最虔诚的守护兽。
    丹青头顶问号,慕云倾?云狐一族?神女?守护兽?
    想看吗?君夜刮了刮她的鼻尖。
    她木讷的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一阵风起,斑驳的地面石子呼呼的滚动,眨眼间一只高入云空的白色巨兽立在她的眼前,她愣愣的后退了两步,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离她最近的那只毛茸茸的巨型爪子,那头巨兽矮下身将头探了过来,像是一只宠物在和主人撒娇的模样,他的眼睛眨了眨,似乎在乞求主人摸摸他的脑袋,但是奈何他的身形实在太大,丹青奋力踮起了脚也只能勉强触碰到他的眼睛。
    哗的一声,又是一阵风起,周围晕染开来浓浓的云雾,如梦似幻,巨兽不见了,只剩一个白衣白发的男子立在眼前,和君夜一模一样的脸,却有些苍白的憔悴,还有那满头的银发,让他显得些许妖冶。
    她上前拥著他,眼泪滑落,双手不自觉的扣紧他的腰间,动情道:”云倾……“
    眼前男子身子一僵,微不可查的颤抖,双手亦是扣紧她的后背,已是不能言语,只留鼻腔呓语般的轻哼,”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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