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起居录

第4章


而你上课只许你穿平淡无奇的白衣,是因为你穿别的,我心不在焉。”
  “这一年,朕早已经将自己锻炼的能够面对你这些温柔无动于衷。”
  “太桢……”
  “烈琴,”我打断他:“昔日你问朕愿不愿意嫁你,今日依然是肯定回答。只是……”
  “只是你已经给了我一年,而我依然没有悔改,再无机会了是吗?”
  “如今《十三杀》朕已学会,是太傅教的朕:以杀止杀。”我看着他,毫不吝啬目光中的不舍,他向来懂我心意,尽管他对我无意,“臣愿以死谢罪。”他跪在我面前,忽而抬头莞尔一笑,做最后诀别:“我爱天下,我也爱太桢……”
  我以为我无动于衷,心里其实溃不成军。
  金丝绣笼落地,砸出里面的香料,屠玉膏。
  起先长缨发现烈琴在我房中过夜之事露出震惊,不过是做戏,只为让我不将他们二人联系在一起。后烈琴为破坏我与翡帝关系,先是陷害翡文城打破婚事,后又让长缨假替翡帝名义送来有毒食物。熬夜教课更是加深帝储隔阂,让翡帝看轻我。后翡帝怀疑他,他便刺杀翡帝,嫁祸于我。我的一举一动,都有长缨替他监视。而他的每一步,都是有所图谋。
  几日后我正在亭中弹《十三杀》,侍卫前来禀告:已于晌午行刑,斩立决。
  当日长缨于烈琴房中自缢。试问古今痴男女,谁能过情关?
  自问,我也不能,尽管我是桢帝。
  因为我爱天下,我也爱烈琴。
作者有话要说:  
  ☆、【壹】
  
  夜幕刚至,年仅十四岁的四皇子筠奕脚步匆匆,身后跟着的一行人也只好小步快跑着跟上去。
  忽然间队伍停了下来,有些宫人猝不及防撞在一起,好不狼狈。
  “殿下……”我上前询问,尚未说出口却“啪”的一声迎面落下他一耳光,身后的太监额宁惊呼上前:“殿下,这可是太傅大人……”
  “退下!”筠奕喝道:“都退到十丈之外!”
  见我不阻止,额宁只好依言照做。
  “且不说殿下没有资格动手,就算要动手,也该由宫人代刑,如此有失威严。”我淡淡开口,他眸中露出不屑,“不要拿教导太子的那一套来教导我,我只是四皇子。”
  “四皇子又如何?”我反问,“天子后裔,有什么分别?”
  筠奕一愣,随即轻笑一声:“我不得宠,众人又欺我年幼,本以为以妇人身份坐上太傅之位的该是一位与众不同的女子,是我可真心谈论抱负的知己,却不想太傅大人也不过是以色侍人,攀得高位的小人。”
  三皇子筠奕自幼无母,不得帝宠,世人只知其母妃突然暴病,却不知是由皇帝赐死。然而皇帝琰卿忌惮于筠奕母族势力,只给他锦衣玉食的生活,却剥夺了一个孩子该有的温情呵护。
  “我何时说过我是君子?”我反问,脸上的疼痛火辣辣的,虽是个孩子,下手倒重的很。
  筠奕听了脸色更是苍白,我忍不住轻笑出声,“殿下还是太年幼了,纵然饱尝世态炎凉,却并不知还有身不由己,情何以堪。”
  他抬头看着我,和他父皇极其相似的眼睛里有迷惑和探究,我也不等他回答,径自退了下去。
  第一抹月光沐上肩头,一直照亮我鞋尖上精致的芙蕖花案。
  就在此半个时辰前的太和宫中,我按例去将皇子们的功课交给皇帝琰卿过目。
  推门而入时只见琰卿一身玉色长袍立于窗前,青丝散至腰际,似乎是才沐浴过的样子。
  “正在等你为我绾发。”他不用看便知是我。
  我拿着书册走过去,琰卿伸手抚上彩色琉璃镶嵌的窗子,半透明的琉璃形成一朵芙蕖图案,细节之处以珠子缀入,虽不至于精致奢华到与朝殿相比,却是整座皇宫唯一的一扇。
  “初见你时朕便被这琉璃珠砸中,儿时你贪玩,整日疯疯癫癫倒是快活。朕捡起这珠子就瞧见你从远处跑来,从琉璃里看你胖胖窄窄奇形怪状,心里想怎么有这么丑的姑娘,然而等你凶巴巴的抢回了珠子,又被你模样一惊,官家的女子,总是不差的。”
  琰卿语气温柔,和他的儒雅俊朗的外表及其相配,却也容易让人误会了他果断狠戾的性子。
  “陛下,该检查殿下们的功课了。”我并不喜欢他提起过去,从他登基为帝时起,王府里的快乐生活就已经成为往事。我伴他十载,再了解他不过。他值得女子托付终身,却不能托付情事,我已经错了第一步,不能再错下去。
  琰卿从我语气里也听出了冷淡,于是转身拿起我手里的书册开始翻阅,琰卿只有两个皇子,其余皆是公主,因此其他课本他只是匆匆翻过,只有太子和四皇子的仔细检查。半晌后他将书册放回我手中,“筠奕倒不像他母族那些纨绔子弟,勤恳认真,也很聪颖,相比之下太子就不如他了。”
  “四殿下是陛下的孩子,有什么奇怪呢?”
  “你也会说这些奉承话了?”
  “不,臣只是觉得,四皇子天资过人,纵然陛下不喜欢烨妃,也不该牵连到一个孩子身上。”
  “烨妃骄纵跋扈,那年若不是朕及时赶到,你早就被她……她性子狠毒,实在不适合教导皇子,若不处死,又如何对你交代?”
  “如今烨妃已死,旧事何必算在与此事无关的孩子身上。”
  “可你落下了病根,”琰卿忽然握住我的手,手里的书册顿时撒了一地,“若朽,朕多么想和你有个孩子……”
  “陛下!”他双眼通红望着我,我心中一痛,挣脱得越厉害他抓的越紧,“命中无子女,臣早已经想通了……”
  “可朕过不去,”他一把攫住我的双肩将我往后一推,背脊撞上玉屏的疼痛尚未来得及感知已经被他迎面的吻惊住。
  “父皇”外间忽然传来脚步声,琰卿面露不悦走出屏风,我整理好衣衫随即跟出。只见筠奕捧着一只盒子请安,“父皇,这是舅舅送来的雪貂皮,儿臣特让人制成了披风,送给父皇。”
  “你舅舅送给你为何不留着?”琰卿冷淡疏离,筠奕却好似全不在意,“父皇日理万机,最需保重身体,才能造福万民。”
  琰卿笑意寡淡,只命人收了披风便遣他回宫,我找了个借口退下,琰卿深深看我一眼,最终挥了挥手。
  我知筠奕在琰卿那里受了冷落,表面上装的坦然,心里其实敏感细腻,于是追上去想把方才琰卿夸他的转述给他以作安慰,然而他却越走越快,待我察觉出不对劲时他已忽然停了下来。
  仿佛很多年后,我都难以忘记我和他父皇从屏后仓皇走出的样子,也难以忘记这个夜里他比月光更清冷的眸子和抬起的手掌。
  然而那晚事后我只是嘱咐额宁:不要禀告皇上,平添乱事。
作者有话要说:  
  ☆、【贰】
  
  自那日他掴我一掌之后彼此间虽一如既往,但却再不同我说他的治理之道。我难免有些失望,毕竟这个孩子的天赋曾让我十分欣喜,两人谈道也甚是愉悦。
  就这样转眼已至寒冬,一日下学后我留在太学院中研究琰卿留给我的折子,皇子有皇子的功课,我虽是太傅,却也一直是琰卿的军师,从王府到王宫,总有应接不暇的难题。
  直至戌时我才走出院门,夜空中雪花飘茫,寒风凛冽,低头却见门口竖着一把伞,我拿起来一看,是永煦宫的物件,竟是筠奕。
  “若朽,出事了……”
  夜雪中忽然出现两个身影,琰卿推开替他撑伞的太监向我走近几步,然而只站下屋檐外并不进来,“甄淮宣要反。”清雅的嗓音沉重且恨。
  自己的舅舅谋反,筠奕不可能不知道。
  “你让我想的对策,在这里。”我走过去和他面对面立在雪中,将他给我的折子又还给他,琰卿接过时只低声道:“筠奕,留不得了。”
  本就不暖和的身体一下子凉透,然而只是紧紧握住了手中的伞。
  第二日课间我叫来筠奕将伞还给他,“昨日留了伞给我可有受寒?”
  “太傅,我并不笨,我可以先回宫再过来送伞。”
  “那也有劳你了。”
  “太傅该谢的是额宁。”他恭敬的行了个礼,转身离开我的书房。
  我望着他墨绿色的锦衣,忽然觉得单薄。他将雪貂皮送给了琰卿,然而琰卿却要置他于死地,我自认从不妇人之仁,如今也为这个孩子感到凄凉。
  “四殿下等等。”我叫住他,从箱子里拿出压放许久的虎皮大衣,那还是在王府时琰卿送我的。那是我太过瘦小,嫌衣服大就一直放着没用,如今看筠奕的身材倒是正合适。
  “我知道殿下的好东西不胜枚举,不过这件大衣算是我的微薄心意,哪怕无法驱散心里的寒冷,也请收下。”我将叠好的大衣递到他面前,他眼神却只是望着我,“太傅,你今年已经二八了吧。”
  我微微一愣,随即笑了,“再过两年,就要双十。”
  “比我大四载,民间有俗语:男过女三,鸡飞狗跳。女过男四,白头偕老。”
  闻言我忍不住笑出声来,“殿下从哪里听来百姓的禅语?陛下后宫中小其三岁者不计其数,后宫不也和和睦睦?”
  “我的母妃,就比父皇小三岁。”筠奕用话哽我,我心里一沉,觉他话中有话。然而他只是微微一笑,关系终于有了些缓和,“太傅笑起来很是好看,就像芙蕖花。”
  我没有回答,只不动神色收了笑意,“听闻甄将军近日又去永煦宫探望殿下了,很多事有甄将军照应着,也省了陛下不少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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