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世翩翩

24 孤月萧君陷囹圄


天还未亮,苏枕月就早早起身。今日采办主事告假,她放心不下将此活儿交予未经训练的新手,于是打算亲自去城西市场采购。
    刚走到大堂,就看到宿醉头痛的萧嗣在使唤白衣女侍童为其推拿脑袋。
    “嗣少,你是刚起还是一夜未眠呢?”苏枕月绕过重重饭桌走到他身边。
    “昨日与城口那家王公子拼酒,足足喝了半斤二锅头,现在浑身难受,怎么睡得着。”
    “往后你可不能再这般酗酒了,要是伤了身子我便嘱人再不给你贪杯的机会。”
    萧嗣顿时作揖求饶:“好阿月,我错了还不成吗!”他转了转眼珠,瞧着她身后的一名随从提着货袋,奇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去城西置办这几日需要的货物。”
    “何不叫下人去,你亲自上阵多累,还嫌平日自个儿不够操劳吗?”
    “几处雅室的窗帘得换新品,还有大堂里的园艺须得添置改进,这些门面功夫让干粗活儿的下人来办可不行。”
    萧嗣揉揉太阳穴,望了一眼外头:“天都还黑着呢,你就带一个小厮去我哪儿放心?”
    “哎,你要作何?”苏枕月被他拉着往内院走。
    “帮我挑拣衣裳,我换了陪你一道去。”
    折腾了一盏茶功夫,萧嗣方拾掇妥当。出门时,天已微明,街上零零星星有做买卖的人静静走过,反倒更显城中寂寥。
    “我还从未这么早出过门,冷飕飕的,真是不做事不知辛苦。”
    苏枕月见他大氅长袍的贵公子模样,不禁笑叹:“当年在番邦游历时,可不见嗣少你这般娇气。”
    “也是。想来京城这般富贵温柔地果真消磨人之斗志。”
    “听这口吻,莫非嗣少还有何未展的抱负?”
    萧嗣摸摸下巴,想着昨日在月满楼大堂看到的那抹绝色之景,心摇神驰:“别人不知道,阿月你还不明白?我这人向来不思进取,只图及时享乐……阿月,阿月你在看什么?”
    苏枕月站在街边往右侧的小巷不住地打量。黑暗中隐隐有人影在交头接耳,那模样与举止极为眼熟,她在脑中反复搜寻。
    忽然黑衣人回头望了一眼,迅速翻墙消失在了小巷中。
    “原来是他,我想起来了!”
    “阿月你到底望什么呢,让我也瞧瞧!”萧嗣环顾四周,一脸摸不着头脑。
    “刚在那小巷里的人,好像是朝中一名参将。我记得以前战郡王带来月满楼过一次,其为人甚是肃穆寡言。”
    “这个时辰他在那咁黑的巷子里鬼鬼祟祟作甚呢?”
    苏枕月摇摇头,并没有告诉他,方才还有一个异族装扮的人与其接头。
    *********
    在西城置办完物件,已是辰时三刻。
    萧嗣不让苏枕月提半点货物,自己也懒得下苦力,索性租了一辆板车,又喊来一名挑货工,先行将所有东西运回月满楼。他心里琢磨着自个儿还得和阿月逛逛街,顺道问她些家里之事呢。
    “阿月,你家人来京城已经好几日了,我都还未正式请他们吃一顿饭呢,倒是让老李那小子捷足先登。”
    “最近酒楼杂事太多,是我疏忽了。而且我爹爹身体抱恙,等哪天他精神好些我再来张罗张罗吧。”
    “听阿月的!”萧嗣花言巧语地拉着她的衣袖小声说道,“你那两姐妹真是一个绝代风华一个沉鱼落雁,为咱月满楼增彩不少。”
    苏枕月明眸一怔,侧头看他满脸诡谲的笑容,回道:“嗣少,你可少在她们身上动心思。”
    萧嗣挑眉不应,嘴型却分明在问为何。
    这时,有几个美艳的舞姬从乐舞坊嬉闹而来。杨柳青青,娇莺恰恰,一路衣袂翩翩惹人频频驻足旁观。两个白衣舞姬玩闹一团,没得竟与满腹心事的萧嗣撞了个满怀。
    “对不住啦,俊哥哥。”其中高挑的舞姬拍了拍萧嗣的胸膛。
    萧嗣回过神,很是受用地执起她的手亲吻:“光是口头致歉有何用?”
    闻此,更多舞姬拥堵过来。
    “那不如请俊哥哥到咱舞坊来做客,让咱们为您跳支舞如何?”
    “是呀是呀,姐妹们刚练了一支羽衣舞,正好请公子鉴赏。”
    在京城里,她们向来是比那些伎者戏子更为轻佻放浪的群体。萧嗣却是最喜这般逍遥自在,当即拥着众多美人朝那绮丽妖艳的舞坊走去。
    这就是为何。被遗忘的苏枕月独自立在街头,笑看他远去的背影。
    *********
    在回月满楼的途中,苏枕月又看到了黎明时小巷里的那人。
    她的直觉告诉自己,此事必有蹊跷,于是悄悄跟随其后,希望得到一些线索。
    今日天气阴沉,街上行人也破少,循着黑衣人的踪迹,苏枕月已不知不觉来到了僻静的大宅后巷。一阵阴风掠过,有脚步声窸窣作响。她察觉气氛有异,刚想急步沿途返回,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在迷烟飘来意识消散的瞬间,她知道自己中了圈套。
    而另一头的萧嗣正在美人怀里畅饮,四周红绸轻纱飞旋,艳舞莺歌不绝眼耳。
    忽然鼓声顿起,和弦崩坍,一曲《十面埋伏》如洪水决堤!
    舞姬们的翩翩羽衣暗藏杀机,数枚淬毒袖箭齐齐发出。似醉非醉的萧嗣腾空而起,衣袖轻拂间已将毒箭唰唰打回。其力道不若外表看似轻盈,却是蕴藏内力,招招刺中舞姬们的要害。
    哀嚎四起,血洒满堂。
    “就算是美人也不能扰我喝酒的兴致。”他扔了爱不释手的酒杯,走过一地血尸,见最初那名白衣舞姬尚有一口气,便附身笑问,“小娘子,你们为何要杀本公子?”
    “拿、拿人钱财,替人……□□……”说完最后一个字,舞姬气绝生亡。
    萧嗣百思不解,也懒得理会。若何人能杀得了自己,倒是件值得期待之事。他整理了衣冠,懒洋洋地打道回府,洁白的袍裾竟是滴血未沾。
    *********
    “什么?阿月还没回来?”一股脑儿瘫在柜台摇椅上的萧嗣又一股脑儿蹭了起来。
    管事焦虑地摊摊手:“您和老板都出门一天了,这马上就到晚膳时辰,要是诸位贵客驾临没有老板撑场,咱们铁定遭殃!”
    “你可确定?其他人是否有见过阿月?”
    “连香儿姑娘都说不知老板踪迹呢!”
    “坏了!”萧嗣拍拍大腿,将乐舞坊的血案联系了起来。
    正值这时,门外来了一众戎装将士,说是要捉拿凶手萧嗣。
    萧嗣见势不妙,急忙跟管事交待了一声如常打理酒楼,就跳上房梁遁逃无踪。
    他的武艺是自幼跟随隐世高人空空道长所学,其中这招飞檐走壁的绝妙轻功正是看家本领,是以无人能捉他个正着。
    逃离了月满楼,他暗忖着唯有去找李麾才能解决此事。于是他来到李府,逾墙而入。潜入李麾房间时,恰巧李麾正在沐浴。
    一声尖叫划破了李府的寂静。
    李麾拉过屏风,一边怒骂一边穿戴行头:“你他妈有病吧!搞什么鬼!”
    萧嗣顶着一身被泼洒湿透的衣裳,白了李麾一眼。
    “府里都是些什么饭桶,有外人来也不通报一声!”李麾不依不饶继续痛斥。
    “我翻墙进来的。”
    “我平日里说你脑子坏掉了你不信!大门不走,玩什么翻墙?”
    “官府在通缉我。”
    “关我何事!我可不帮你收拾烂摊子!”李麾系好腰带走出屏风,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湿漉漉的萧嗣。
    “你小师傅失踪了关你的事么?”萧嗣的眼里第一次有了愠色。
    李麾双手耷拉下来,盛怒的容颜顷刻变得怔惘:“你、你是何意思?”
    萧嗣将湿衣除掉,双手抱臂看向他。
    *********
    殷祥从户部匆匆赶到李麾府上时,那两人正一筹莫展地相对无言。
    “老项,该如何是好?”李麾急道,“不如让京军全城搜索!”
    “这怎么可能……”萧嗣扶额坐下,甚少有此般无奈。
    “都怪你!为何不好好保护小师傅!万一她遇到了十恶不赦的无耻匪类该怎么办!”面对李麾的指责他头一回没有理由反驳。
    “够了。”殷祥负手而立,阴沉着一张脸开口,“我要听详细过程,一丝一毫都不准遗漏。”
    萧嗣和李麾都被他的森然森语给震住,再不敢把其视作项十三。古语有云,帝王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殷祥纵然不是君王,可往日最是温和的人一旦发怒,那也不会是吵嘴斗|殴这么简单。
    ……
    “你是说,掳走苏老板之人跟乐舞坊有关?”
    “除此之外,我当真想不到是何缘由。”萧嗣右拳打在左掌上,忽而拍案而起,“对了!我记得此前阿月还提及过一件事!”
    “别磨叽,赶紧说!”李麾心急如焚,想着苏枕月此时不知在什么地方受着委屈,他就浑身难受。
    “今早在前往西市的途中,我们曾在巷口遇到一个鬼鬼祟祟的黑衣人。阿月当时告诉我,那是朝中某位参将,而且曾经和战郡王一道来过月满楼!”
    李麾侧头思索:“跟随过战郡王的参将不计其数,可有与其一道把酒言欢之交情的,便只有那徐明。可是徐明为人正直不阿,而且他与小师傅有何关系呢……”
    “更可疑的是,来抓我的人并非衙役,而是军中之人。他铁定脱不了干系,不如先抓来审问!你说呢十三殿下?”
    “徐明是十五弟的人,我们不可贸然行动。”殷祥的脸色愈发难看,“李麾,你立马去查探那乐舞坊的底细,萧嗣你留在李府不可与官府起冲突,此后水落石出,朝廷自会还你清白。”
    “那殿下你要去何处?”萧嗣追问。
    殷祥驻足回头盯了他一眼,有一股与生俱来的皇族杀气,骇得他噤若寒蝉。
    待房门重掩,萧嗣方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向李麾。
    “这么多年以来,你可是我见过的人中,第一个惹恼十三皇子的。”
    “他不会去找人来打我一顿吧?”
    “你那脚底抹油的轻功,何人能打着你?”李麾没好气地戴上官帽准备出门查探,“况且老项此刻忙着找小师傅,才没空搭理你。”
    “他方才拍拍屁股就走人,能有什么办法找人?”
    李麾鄙夷地对他冷笑:“你不会真认为老项只是个吃喝玩乐的富贵闲人吧?”
    “难不成他不是一个绣花枕头?”
    “哼,十三皇子可是掌握着京畿最大情报网的首领。此番就算挨家挨户去搜也无不可能,所以他亲自去接洽密布的眼线更是万无一失。”
    “首、首领?”
    “你以为三皇子能角逐那至高无上的位置靠的是什么?”李麾留下一个“你自己体会”的眼神,夺门而出。
    萧嗣呆立半晌,肃然起敬,深觉自己小瞧了阿月的项公子。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