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世翩翩

25 假面故人显真身


次日清晨,十三皇子领着已找到线索的李麾和唯一的证人萧嗣前往兵部战郡王住处。
    当时站岗的将士见其浩浩气势竟是一句拦问都不敢,只是私下里没少闲扯十三殿下异常的言行。素闻十三皇子和善宽容,一向在户部勤于办公,几乎从不干涉其它三省五部之事,这次越界行事不仅稀奇,也为党争风云增添了几把暗火。
    见到战郡王殷琛时,他正在用绸缎擦拭银光宝剑。
    “十三哥?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殷祥面上仍是乐呵呵地作揖:“今日前来,一半为公一半为私。”他侧头给李麾使了个眼色。
    李麾却是扯不出一个笑来:“王爷,想必昨日兵部派人捉拿萧嗣之事您已知道。下官很是不解,为何兵部会插手衙门之事?”
    殷琛收剑入鞘,挑眉看向萧嗣:“不错,我今早一来就得知了这消息。衙门人手不足,兵部调派将士帮忙也无可厚非。莫非李大人此次前来是特地为我们缉拿人犯?”
    “是那些舞姬想刺杀我,我不过是自保还击。”萧嗣强调道,“李大人已派人查出那乐舞坊确为一个杀手组织,而且……而且昨日还有人见过您的部下进出那处。”
    “不错。下官的眼线亲眼所见,昨日辰时左右徐明参将进出乐舞坊。此为供词,若王爷需要他亲临作证,下官立马让其过来。”李麾盯了盯殷祥,笃定地说。
    殷琛沉默了片刻,只是问了殷祥一句:“十三哥,你也认定是我手下的徐明在暗中操纵?”
    萧嗣和李麾均是不屑地白了他一眼,殷祥却笑着回道:“我相信十五弟与此事无关。”
    言下之意便是认定徐明为主谋。
    殷琛转回案牍前打开一个折子哂笑:“我不明白,如果你们握着所谓的证据在此言之凿凿,何不去公堂辩驳?萧嗣是否有罪跟本王说也无用。”
    “我们来这儿最重要的目的不是为萧嗣洗脱罪名,而是让徐明交出月满楼的苏老板!”李麾上前一步直言。
    “苏枕月?”殷琛没料到这中间还牵扯了这样一缕关系,一时愣住,没有主意。
    “你们这是在作何?”
    门口传来别妩甄的诧异之声,满室更显死寂尴尬。她刚起床洗漱完毕,想来唤殷琛食用早膳,岂料却在这里见到了绝不可能见到之人。
    萧嗣不懂他们的感情纠葛,也就无所顾忌地放出话来:“兵部之人劫持了月满楼的苏枕月,只因我们撞见了他的诡秘行事,是以十三殿下带我们来恳请放人!”
    别妩甄万万没料到这一出,既不知该质问丈夫,还是该质疑挚友。
    李麾不清楚殷琛是否有参与此事,但别妩甄他是相信的。如果要营救苏枕月,从她入手不失为一个办法。
    “甄妃娘娘,下官有确凿的证据认定买|凶|杀|人的是便京军的徐明参将,不如请他出来对峙,也好为大伙儿释疑。”
    “可、可昨晚我已准他前往奉天处理家事……”别妩甄从未这般讪讪难堪。
    “你!”李麾气结。
    “这分明是逃之夭夭,肯定就是他掳走了阿月!”萧嗣大怒,“没想到朝廷军队也会做出此等丧心病狂的勾当!”
    这一句激怒了原本愧疚的别妩甄和沉默中的殷琛。
    “你若再对军队出言不逊,本王可不管你是否为杀人犯,照样以军法处置!”殷琛扔了折子,大有拔剑怒指的意味。
    双方剑拔弩张,房间里的火药味顿时爆发。
    “萧嗣,不得放肆。”开口的是殷祥。他此刻依然还能沉住气,是因为别妩甄的出现。
    “殿下,苏老板失踪已有一天一夜,不可再拖……”李麾憋着一口气提醒,此刻绝对不能退步,否则小师傅就毫无生还的可能。
    “我自有分寸。”殷祥冷若冰霜的面容已让在场之人心惊,他毫无温度的话语更让人陌生不已,“既然徐明参将不在,此事也难有进展。为今之计希望兵部派出十万人马搜索全城,救人之事刻不容缓。若苏老板有何不测……本皇子也一定让相关之人三代不得善终。”
    “十三哥!”殷琛瞪着血红的眼睛喊住转身离开的殷祥,“待我遣回徐明,一定给你一个交待。”
    “如此,便有劳战郡王了。”殷祥留给他一个“此事最好与你无关”的眼神。
    待人去室空,殷琛狠狠地拂去案牍上的公文。他并非气愤一个失宠的皇子来胁迫他这高高在上的战郡王,而是从孩童时就憎恨那样的眼神,那种轻蔑和自己的亲大哥殷镇同出一辙!原本年少时他和殷祥的同窗之谊甚为深厚,十三哥待他更像亲弟,可自从朝中党派分立,自从别妩甄的出现,一切都不复存在。
    别妩甄此刻也没有立场去劝慰,惟有静静站在他身边收拾满屋狼藉。
    “你认为此事如何处理?”殷琛坐在太师椅上突然发问。
    别妩甄停下手中的活儿,抬眼看他,“纵观所有线索与证据,徐明的嫌疑的确最大。”
    “你一向让我信任自己的部下,尤其是徐明这等心腹。”殷琛总是烦躁她帮着殷祥那帮人说话。
    “……”她收眼抿嘴,“你可还记得当年在奉天蛇溪谷一战中发生之事?”
    殷琛明眸一眨,记忆里的惨烈之景像烽火狼烟袭来。
    当日十五皇子率领的剿匪大军受细作出卖,损失惨重。别妩甄带着百名先锋赶至蛇溪谷与其接应会合,而后大战三天方等到援军。然则事先约定的本是两天赶至,若非殷琛和别妩甄骁勇善战死守住了最后一日,只怕援军来了也只有收尸。别妩甄曾打算去质问传递信号弹的探子,徐明说过那是他手下最为训练有素的将士,不料却突闻其失踪不见。而敌方匪贼也全军覆没,徐明参将杀红了眼,竟是没留下一个活口。
    如今想来,所有之事都与徐明有关,只因当时别妩甄身负重伤,又与殷琛发生感情纠葛,是以未有详细追查此事。
    “来人!”殷琛赫然朝外大喊一声,“速速前往奉天捉拿京军参将徐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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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暗潮湿的柴房里,苏枕月饥寒交迫地挪了挪身子。
    门外重兵把守,她记不清自己被困于此地有多久。从昨日醒来就无人过问,为了预防逃走,也没有送来任何食物。她浑身瘫软只剩思考的力气,不知是否有人知道她被劫失踪,亲朋好友们定是很担心自己;也不知月满楼是否在正常营业,管事那些伙计虽然能干却周旋不了达官贵人。
    “里边儿的人怎么样了?”
    忽然门口传来交谈声,苏枕月虽然虚弱,但还是集中精神细听。
    “回大人,已经醒了。”门卫回道。
    “为何还不杀了她以绝后患?”一个苍老的声音让苏枕月心中一凛。
    先前较为年轻的人又说:“她和诸多皇子大臣乃至卢帝都关系密切,一旦下杀手,只怕会引来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哼!为何会被这女人撞见?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老者扇了他一耳光。
    “孙儿知罪。”
    这一声,苏枕月认出是那参将徐明的声音。他这祖父到底是何方神圣,自己又到底撞破何等秘事,她百思莫解。
    “那就赶紧把她发配到西宁的军|妓|营,这边儿近水也救不了远火!”老者阴邪地笑笑,“晚上把那潇湘馆的花玉姑娘喊来教教她规矩,明天一早就把她送走,省得夜长梦多……”
    “是,大人。”
    苏枕月万念俱灰,复又想起什么,方镇定下来开始盘算对策。
    天一黑,外边儿的宅院就如同鬼屋一般。他们不敢点灯,也减少了看守将士,外人是不会搜查到这弃宅的。
    不一会儿有幽幽火光飘来,房门轻启,是那花玉姑娘提着一盏红灯笼屹立在风中。
    苏枕月这回确切地看到了她身后徐明那张若隐若现的脸。
    “你只有半个时辰,花玉姑娘。”
    “是,贱妾知晓。”
    徐明关上门,吩咐守卫严加看管。花玉透过窗户见其身影远去,方蹲下对着苏枕月含笑。
    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苏枕月气若游丝地爬到她跟前,决定孤注一掷:“丝思姑娘,我乃月满楼的苏枕月,请您看在昔日与十三皇子和李麾李大人的交情上,代为转达我的处境。”
    “哟,苏老板竟知道我的乳名,这下不会错了。”花玉搀扶起她靠坐在柴堆旁。
    苏枕月为难地说:“我知道此举分外危险……”
    “岂止是危险。”花玉斜眼瞧了瞧这苍白女人,“我这一走,只怕好几日都会被人监视控制,没准儿,还会惨遭杀人灭口。”
    “如此,花玉姑娘更应寻求一方庇护,让十三殿下一举拿下这窝点。”
    花玉将视线久久停在苏枕月脸上打量,见其睿智无畏的清秀面容,忽而绽出一个狡黠的媚笑:“我无需寻求庇护。我乃十三殿下密探组织里专司情报的眼线,代号‘血凤凰’。”她起身整理了一番仪容,昏黄烛光中像一只起舞的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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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丑时,荒鸡未鸣人未醒。
    惊天动地的搜寻声和铺天盖地的火光却惊扰了城郊这处伪造的弃宅。
    花玉子时一离开,就设计甩开了跟随之人。她径直赶到兵部,将苏枕月所处的大致位置禀报了正在调派兵马全城搜索的十三皇子和战郡王。虽然当时徐明严实地蒙蔽了花玉的眼睛,但她经过严苛的密探训练,习得一身听声辩位的绝技,是以能确定路线。
    殷祥亲自带着一队兵马来到城郊,数百将士顷刻间将宅子里的守卫一一拿下,有反抗者均被当场□□。别妩甄代替殷琛率领另一队精锐追踪窜逃的徐明,终是在城口将其逮捕。
    当殷祥疾驰过走廊,狠狠踢开柴房大门时,看见已饥饿昏迷的苏枕月倒在柴堆边。
    随行的萧嗣大喊一声阿月,李麾却死命拦着他。此时此刻,绝对不能打扰那两个人。
    慈眉善目的十三皇子,眼里第一次充满了血色,竟是比那沙场上的将士更像一尊阿修罗。他一步一个脚印,战战兢兢走到她身边,却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果敢坚定地打横抱起这个女人。一种失而复得的暖流涌遍全身,直至灼疼了心扉,让昔日的感情轰然流出。
    所有人都怔立原处,不敢去叨扰,只能静静看着这个男人像抱着一块大海浮木,在火光幽幽的长廊徜徉。那情景,就好似末日洪荒,惟余他与她孤身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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