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密药

no.49


在东株国都城——天苑的东边,有一处人称「香花园」的名胜景点。步入东壁的中门——东邦门后,立即通过跟前的街道北上,便会飘来一阵随着季节改变的扑鼻花香。
    香花园里有座透过流经天苑东方的青龙河饮水辟建、被命名为「花仙池」的大水池。水池四周栽种着兰、桂、茉莉等所谓的香花三元。除此之外,园子里海种植了大片榆树及槐树林,搭盖这凉风徐徐吹来的亭子,因此不论是哪个季节,这里都是庶民喜欢前来一游的休憩場所。
    某日,花仙池畔站著一位宦官,這是一個烈日當空的夏日。
    「宦官」是指经由手术使之丧失男性生殖能力的官员,专门服侍天子陛下及后宫嫔妃,他们最大的特征便在于脸上没有胡须,肌肤光滑细致,言行举止活像个女子。
    站在池畔的宦官年月三十来岁。腰间挂着门牌。宦官出入皇宫时,依规定必须携带这样的门牌。
    其次,他的身上穿着深紫色的衣袍。看那件袍子的颜色,以及上面绣着孔雀图案的金色腰带,和镶银的腰带扣,就知道此人想必是宦官之中职位相当高的人。
    他的名字叫做李圃。
    据说东株国的宦官高达万余人,而他便是高高立于万人之上、被尊称为「内侍太监」的男人。
    李圃抬头看着一棵特别高耸的大槐树,那是一棵据说树龄已达千年,在天苑都城兴建前就已经存在的大树。
    他是一棵落叶乔木,现在已经长出茂密苍翠的树叶,枝条往四面八方伸展开来,在地面上形成浓浓的树荫。
    「待得还舒服吧?」
    李圃朝树上大声问道。
    茂密苍翠的枝条之中,乍然露出两只红色的眼睛。圆圆的眼睛天真无邪地眨呀眨,然后朝着树下发出「呜~~呜~~」的奇异叫声。
    一对夫妇带着孩子笑嘻嘻地经过大树旁的小路,孩子的一双小手分别握在父母亲的手掌心,脸上的笑容像阳光一样灿烂。
    尽管藏在树上的家伙「呜~~呜~~」地鸣叫着,树叶也传来剧烈的晃动,路过的夫妇们也没有发现,逐渐远离了大树旁。
    「还不行。」
    李圃缓缓地摇了摇头。
    「自古以来,妖魔都是过了逢魔之时才会现身。就阴阳之理而言,白天是人类占优势。」
    这回,低呜声中带着一抹悲伤。
    「你没有饿到那个地步吧……一天吃一、两个人应该就很够了,而且现在应该比你在故乡的时候吃得更饱吧。」
    红红的眼睛象在回答对方般眨了眨眼,树叶不再晃动,叫声也消失了。
    李圃转身背对槐树,迅速朝花香园的门口走去。
    但他又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好像有人站在水池的对岸,一直注视着自己。
    可是,仔细看却又没有瞧见半个人影。
    李圃把眼睛眯得细细地,凝视那边一会儿后,才默默往门口走去,坐进已经在此等候多时的马车上。
    待李圃离开香花园好一阵子后,一位年轻人从大树后头走了出来。
    高高的个子,身上穿着浅蓝色的长袍,长长的袖子上绣着莲花和蝴蝶,以银线刺绣得华丽无比的腰带上,则佩戴着翡翠或珍珠。
    就穿着打扮来看,他应该是某个富家子弟,仔细瞧才会发现他乃无冠之人。及腰长发闪耀着淡淡的金色光芒,还有一双清澈的浅蓝色眼眸。
    这里是异邦人并不罕见的天苑,金发碧眼的舞孃在这里非常受欢迎。通常父亲或母亲是西域出身的孩子,头发或眼睛的颜色都会比较淡。
    即便是这样,笼罩在这位年轻人身上的空气还是十分奇特,这不只是头发和眼睛的颜色,或是那超凡脱俗的漂亮脸蛋所造成的,年轻人的全身都包覆在柔和的光影之中,仿佛散发出一股灵气。
    他站在远处眺望大槐树,看起来非常苦恼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突然像想到什么似地把脚伸进池水里,脸上并未流露出任何犹豫的神色,整个人就这样沉入水池。
    他身上配戴的玉不停晃动,相互碰撞出清脆响亮的声音。
    池水没有溅出一丁点水花,他的鞋尖到长长的金色发梢,都静悄悄地没入水中。
    转瞬间,天空乌云蔽日,想要一口气冲去白日的暑气一样,倾盘豪雨注入都城。
    ————豪雨带来之物
    ————
    天苑北方的白翼山山顶上有座府邸。
    昔日,听说有位名叫「白苑真君」的仙人住在这儿,但现在那位仙人已经不在,住进来的是一位年轻的方士和几位客人。
    那是一座相当古老的府邸,因此在建筑结构上的损坏情形也非常严重。
    梁柱上的釉彩已经斑驳脱落,灰泥墙壁上的龟裂情形十分显眼,盖着绿色屋瓦的屋顶也有部分崩塌;明明有一座看起来视野非常好的高楼,却听说他的楼梯已经腐坏,无法再继续使用。
    即便如此,凛花仍然很喜欢这个地方。
    因为对她而言,整座府邸就宛如一个巨大的宝库。
    府邸里有好几间虽然宽敞却从未开启房门的房间,并没有人规定不能进去,纯粹是因为住在府邸里的人都懒得整理,所以才会连进去看看窗户、让没有使用的房间透透气这点事都放弃了,最后就变成这般景象。
    清早起床,除了洗衣做饭之外,打扫府邸也是凛花的工作。府邸主人并没有特别要求她这么做,不过凛花住进府邸的这将近一年以来,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除了每天打扫客厅、走廊、厨房、庭院或大门口等地方外,她有时候也会心血来潮,跑去打扫一直没有开门使用过的房间。
    被当成仓库使用的房间里,随意摆放着年代相当久远,看起来价值连城的陶器、书画,或山水画等古董。这到底是谁用过的东西呢?整理时甚至会出现发簪或耳环。放在橱柜或衣箱里的东西还算好,最令凛花伤脑筋的是那些摆在地板上、渐渐和灰尘同化的画轴,或里面装着老鼠干瘪尸体的壶。
    凛花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把那些东西擦得亮晶晶、或动手做一些简单的修缮工作。擦拭生锈的银制餐具时,凛花经常因为太专注、太投入而忘了时间。
    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少女来说,这样的生活实在太单调了吧。过去,凛花是一个天真活泼、喜欢爬树或赛跑的少女;而现在倒也没什么改变。凛花非常喜欢做饭,吃到好吃的东西时,脸上就会漾满笑容,有人喜欢吃她做的东西就高兴得不得了。
    喜欢打扫时因为打扫后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成果,而且,打扫没有开放使用的房间时,还经常会有以外的小发现。
    「屋顶漏水了……」
    这一天,凛花打扫的是位于府邸北侧的狭窄书库。一拉开书库的门扉,湿气和霉臭味就扑鼻而来,书库的两侧是靠墙设置的柜子,柜子里摆着一大堆书册。
    当中有竹简或木简等老式书轴,亦有纸张装订的书册,年代及内容显然都不太一样。
    天花板的角落有一大块黑色的漏水痕迹,连续下了七天雨,可能是雨水渗进天花板造成的吧。看地板及柜子都没有腐坏,可以见得漏水应该是最近才开始的;只不过部分书册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水打湿,上面开出色彩鲜艳的霉花来,散发出相当刺鼻难闻的味道。
    凛花只要看到脏东西,就会忍不住想要把它清理干净。
    「加油!」凛花大声给自己打气,抱起堆得比自己的头顶还高的书册,准备搬到走廊去,却因为书册太重一个踉跄,连人带书一起绊倒在地上。
    「好痛~~糟糕~~!」
    凛花边揉着发红的额头边抬起头来,这才发现纸张已经散落一地。
    一定是那本厚厚的书册上,用来绑紧的绳子断掉致使纸张散落。
    凛花双膝着地跪下来,双手开始捡拾满地的纸张。
    她在无意中瞄到纸张上的文字,那双圆滚滚的大眼睛随即睁大,出神地看着纸面。
    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知从何时起翻阅着刚刚捡起来的纸张。
    「……你到底在干嘛?」
    听到声音,凛花这才惊讶地抬起头来,发现眼前站着一位金发少女。
    「绮罗……」
    对方名叫绮罗,是个留着一头长金发、脸上有一堆明亮绿色眼眸的美少女。事实上,「他」是一个具备双性特征、尚未确定性别的人,不过就外表来看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姑娘。
    除此之外,绮罗还是个半妖,遗传了人面马神——英昭的血脉,必须统领妖魔横行的「银露山」,是以为年轻的山主。
    绮罗会皱眉并不是没有道理,因为凛花独自一人坐在走廊的阴暗处傻笑,在绮罗出声叫唤之前,她似乎哭了,脸颊上还挂着清晰的泪痕。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才没有呢,你看,我刚发现一个有趣的东西喔。」
    凛花把捡起来的纸张递给绮罗,绮罗约略瞄过一眼后,忍不住呵呵呵地笑出来。
    「根本就是童话故事嘛。」
    「这是『阿翔和八吉祥』的故事,你有看过吗?」
    「看是看过啦,不过没有仔细看。」
    「我也是。小时候,我只有在睡前听外婆讲过这个故事,还是头一次看到用文字清楚记载的版本。」
    已经过世的外婆是一位经常说故事给凛花听的人。对平民百姓来说,纸张实在太昂贵了。书册也不是普通人能轻易持有的东西,因此虚构的故事几乎都是经由民间口耳相传。
    在乡下地方,不识字的人特别多,凛花在十岁以前,是在一个名叫「嘉州」的乡下地方长大,不过因为凛花的母亲认为女孩子也必须接受教育,所以她才得以上学习读书写字。凛花的母亲学堂或许是深深意识到凛花的出身,才让凛花接受教育的。
    凛花的父亲是都城的高官,她的母亲认为凛花再怎么说也是庶子,总有一天会被父亲接回都城的家。
    母亲过世后,凛花确实被父亲接回都城的家里住过,而且在那里接受过非常完整的婚嫁教育,曾为了入宫册封为皇太子妃,被迫学习宫廷史、熟读五经、学习诗词。顺道一提,凛花在诗词方面不太开窍,连老师都要摇头放弃了。
    只有在外婆还在世时,凛花才能在临睡前听听童话故事;只要是她听过的故事,都会牢牢记在脑海中。
    凛花听的不外乎是些天界的伟大神仙或美丽仙女,以及在深山幽谷中巡游的仙人,或可怕的妖魔鬼怪的故事,其中凛花最喜欢的就是这则『阿翔和八吉祥』。
    家里非常贫穷,为人既诚实又聪明的农夫阿翔,和神仙诸仙讨价还价后,终于得到了八项宝物——外婆说的都是这类耳熟能详、故事里充满梦想、冒险与传奇色彩的童话。是深深撼动人心的巨作。
    凛花呆呆注视着手上那一大叠纸,心里高兴得像挖到宝物一般。
    「嗯……我能不能偷偷借来看呢……?」
    「为什么不行?这点小事没必要一一请示皇子……啊!」
    啪!绮罗用力拍了一下手。
    「怎么了?」
    「我竟然忘记了。凛花,我是来叫你的,情况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于是,凛花百思不解地跟着绮罗离开书库。
    「给我滚出去!」
    一打开药房的门,怒骂声立即涌入。
    这个顶着一头乱糟糟白发的少年时阿白。
    额前长发底下露出一双充满努力、闪闪发光的金褐色眼眸,雪白的肌肤也已经被染成朱红色。
    「让你淋雨真是抱歉啊。」
    回话的是寅仙,他一边把玩着手中的小刀,一边若无其事地说着。他有一头黑色的长发加上黑色的眼眸,身上同样穿着黑色的袍子,讲身体靠在药柜站着,表情和平常并无不同。
    只有阿白一个人看起来气呼呼的。
    「……你坚持要那样的话,咱也不客气啦!」
    说完,阿白手一挥,吧手边的天秤扫落地面,天秤发出刺耳的声响,整个摔变形了。看到眼前的情景后,寅仙开口了:
    「银一两。」
    「你说啥?」
    「我说的是那只天秤的价钱。近来物价高涨,东西说不定又变贵了。」
    「……你这小气鬼!」
    阿白大吼。
    「你这个冒牌方士!假冒的仙人!残缺不全的半妖!」
    寅仙不是冒牌方士,他是真的方士,这间药房是他工作的地方,主要是用来帮妖魔们调制丹药。药房经常有来自各地、希望寅仙能为他们疗伤或治病的妖魔来访,凛花也经常过来这里帮忙,不过或许是下雨的关系,最近客人比较少,所以她才会跑去整理书库。
    凛花微微侧着头问道: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凛花~~」
    一发现凛花,阿白就像是见到救兵一样跑了过来,紧紧拉着凛花的手。
    「你过来帮忙评评理好了。寅仙真是个既阴险又小气的家伙,至少咱是这么认为,这家伙小气到连一小块玉都舍不得给。咱真是想不透,这么多年来,咱竟然连抱怨都没吭一声,就这样任劳任怨地一直跟着他。」
    凛花心想,抱怨的话阿白倒也不是没说过,应该说,那都是一些忠言逆耳的话。
    「真的是这样吗?寅仙。」
    寅仙把一颗巴掌大的石头拿给凛花看。那是一颗乳白色的玉,上面夹杂着几条粗粗的琥珀色线条,纹路非常独特,听说越贵重的玉石花纹就越复杂。
    「这是招摇山上的名玉,是曾经来访的鹿蜀留下来当做帮他研制丹药的谢礼。」
    凛花还记得寅仙说的鹿蜀是谁,他应该是一位身上有老虎斑纹的羊妖。因为年老体衰,内脏功能不佳,所以请寅仙帮开了好几帖药方。他送给寅仙当做谢礼的这块玉,若要论起大小或成色,可是连在鹿蜀住的那座山上都很难采集得到的上等宝玉,非常值得自豪。
    「阿白竟然想要偷走这个东西。」
    妖魔们见到美玉或宝珠总是垂涎三尺,据说在大自然中长年累月孕育出来的美玉里,更是富含日月精华,具备增进妖力的功效。
    凛花紧锁眉头。
    「真的吗?阿白。」
    「偷、偷什么偷,别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咱只不过是想看看罢了,真的只是看一眼而已啦!」
    阿白满脸通红地强力辩驳,寅仙却紧咬不放地说:
    「这块玉上沾满了不知道是哪只野兽舔过的口水。」
    「你这是什么话!咱只不过舔了一小口,有没有关系!」
    寅仙对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阿白摇摇头,嘴角浮出嘲讽的笑意。
    「所以我从刚刚就在说,要是你愿意拿肝脏来换,倒是可以一笔勾销。」
    凛花终于明白了,寅仙手上拿着刀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阿白的真面目为天马,天马的肝脏可以用来炼制万能丹药。
    「如果你肯献出肝脏的话,我什么玉都给你,包括天秤的赔偿和你耍性子摔破的那些盘子,都可以不再追究。」
    仔细一看,地面上真的到处都是盘子的碎片。
    「你真的那么想试试看天马的实力吗!」
    怒骂声响起的同时,轰地发出一声巨响,顿时烟雾四起,眼前立即出现一匹背上长着翅膀、体型非常庞大的白犬,阿白已经完成变身为天马了。
    「想要咱的肝脏,就尽全力过来拿啊!」
    「挺有趣的嘛。」
    寅仙的眼睛闪闪发光,眼看他们就要迸出火花,凛花赶紧挺身挡在两人之间。
    「怎么啦?凛花,现在想阻止也已经来不及罗……」
    「我才不是要组织呢。不过拜托,要大家请到外面去打,我只想把这里打扫干净。」
    「唔……」
    阿白一脸尴尬,寅仙则是耸了耸肩。
    「你就过来啊,我看你是太久没被修理,皮在痒了。」
    「过去就过去,谁怕谁啊!」
    两个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走向下着雨的庭院,凛花拿起扫把,努力打扫地板上的碎片。
    「喂~~凛花……你真的不打算阻止他们吗?」
    绮罗非常惊讶地来到凛花身旁。
    「为什么这么说?」
    「这还用问吗?天马和龙一旦打起来,这么老旧的屋子两三下就会被夷为平地喔,我就是因为这件事才跑去叫你过来,没想到……」
    寅仙的确是龙,他的母亲为凡人,父亲则为东海龙王,绮罗会称呼寅仙为皇子也会是因为这层关系。
    「没事的,我们不是在吵架。」
    「啊?」
    从窗户往外看,阿白呲牙咧嘴地正打算往寅仙身上咬下去,寅仙双脚点地凌空跃起,毫不留情地使出一记回旋踢,往阿白身上扫了过去,把他踢倒在地。地面顿时一阵剧烈晃动,接着寅仙奔了过去,企图以手肘架住对方,阿白立即变身为少年的模样迅速爬了起来,一拳就重重打在寅仙的心窝。
    「那两个人感情真好~~」
    凛花笑嘻嘻地说着,身旁的绮罗也噗哧地笑了出来。
    「嗯,雨再这样下下去的话,人都快被闷死了,这么一来好让他们纾解一下。」
    「我们去喝杯茶吧,我做了绮罗最喜欢吃的包子喔。」
    「太好了!」
    绮罗也赶忙动手帮忙打扫。
    凛花和绮罗一走进厨房里面,就发现一位老婆婆坐在一张粗糙的木头桌子旁,小口小口地喝着酒。
    老婆婆的个子非常娇小,身高顶多知道凛花的腰际。她仅是坐在椅子上,灰色的长发几乎要垂到地面,两只眼睛里的瞳孔呈现白浊状,身上穿着看起来有点脏的皮毛衣裳。
    「姥姥。」
    凛花满面笑容地叫着她。
    这位老婆婆叫娥瑛,是据传已经活了一千年的狐狸精。
    和绮罗一样,娥瑛也是经常出入这座府邸的妖魔之一,她专靠黑暗和泥土往来移动,擅长土遁之术或地行术,会突然在房间的暗处现身。她也称呼寅仙为皇子,千方百计想让寅仙登上目前空缺出来的东海龙王与座,而她会一直待在白翼山似乎也是为了这件事;不过这七天以来,凛花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姥姥出现。
    「姥姥,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人家好担心喔。」
    凛花在娥瑛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把自己的手摆在姥姥骨瘦如柴的手上。
    「老身交了个新茶友,对方住得比较远,来回需要好几天的工夫。」
    「茶……?不是酒吗……?」
    绮罗怀疑地发出质问,娥瑛也不以为意地承认了。
    「也可以这么说啦,虽然房子看起来破破烂烂的,酿的可都是上等好酒呐。」
    「哦~~我还以为你这次出远门又有什么企图了。」
    为了让寅仙登上龙王的玉座,娥瑛一直在暗地里策划着什么,这点凛花也是心知肚明。过去,娥瑛就曾和绮罗串通,希望寅仙接下原本为东海龙王持有之物——据说可强化所有空间结界的星之杖。
    「龙王玉座的事情姑且不谈,目前天苑好像有点不对劲哟。」
    娥瑛突然说出这句话,凛花和绮罗面面相觑,不知所以然。
    「不太对劲?」
    「说不定会出现鬼怪。」
    「……已经出现了啊。」
    绮罗满脸嫌恶地趴在桌子上。
    「老太婆,每次你只要说出这种话,通常都不会有什么好事。」
    老婆婆咕噜一声灌下一大口酒,眯起那双呈白浊状的眼睛。
    「老身绝无半句虚言,说鬼怪会出现,鬼怪就会出现。」
    「姥姥,你指的是哪一种鬼怪?」
    东株国人口中所说的鬼,通常是指死者的灵魂,但老婆婆说的鬼怪似乎不太一样。
    「是古代的异鬼。」
    娥瑛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那比任何妖魔更邪恶、更狡猾、更残暴,实力更惊人。除了自身之外,其他所有的东西皆是他破坏的对象,并以混沌、混乱,以及人类与妖魔的阿鼻叫唤和血液为饵食,好提升自己的力量……」
    「自己事妖魔竟然还害怕妖魔。」
    绮罗如此挪揄娥瑛,娥瑛突然把那双白浊状的眼睛睁得大大地说: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那些家伙一出现就把国家搞得生灵涂炭也不足为奇,即使是号称昌盛繁荣长达六百余年的东株国也不例外。」
    凛花吓得全身发抖。她在这里生活已经快满一年,也深深理解到那些会吃人的妖魔,其实已经不像过去那样让她害怕,不过心里多少会觉得,世界上还是有非常多自己不了解,而且非常可怕的事情。
    为了稳定一下情绪,凛花决定泡壶香醇的茶来调剂身心,她包括娥瑛和绮罗的份一共准备了三个茶杯,一边将茶汤注入茶杯中,一边问道:
    「姥姥,你见过那样的鬼怪了吗?」
    「怎么可能。」娥瑛摇头回答。
    「听说到目前为止,还找不到遇过那种鬼怪还能活着的人。听说无论是多么厉害的妖魔,只要被他瞪一眼,就会马上化成一团雾呐。」
    「光看一眼就会死吗?那……鬼怪的传说又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呢?」
    「这……」娥瑛被问得说不出话来。
    「老、老身是从……狐狸精亲戚……已经死去的伯父的,不、是侄儿那里……辗转听到的。」
    「原来如此!」绮罗笑着说道:「原来都是你自己在胡思乱想。」
    「才不是老身胡思乱想!」
    娥瑛口沫横飞地大声嚷道。
    「老身这几天总觉得酒变得很难喝,一直觉得闻到一股难闻的腥臭味,这也是老身暂时离开天苑的原因之一。」
    娥瑛喝的酒叫做狐狸酒,是一种非常特殊的酒,她把每天晚上喝狐狸酒视为人生最大的享受。
    连自己最喜爱的酒都觉得不好喝,难道是身体不舒服吗?还是野兽那特别敏锐的鼻子闻到了什么?
    绮罗微微抽动鼻子嗅了嗅,转头注视着烟雨迷蒙的屋外。
    「确实有一股很难闻的味道。」
    「有吗?」
    凛花也望着屋外。
    「因为你是人类,所以才闻不出来。」
    绮罗瞄了瞄凛花。
    「啊,人类和妖魔间果然还是有优劣之差?」
    「我的意思是,我很羡慕你。我认为鬼怪不至于出现,不过这场雨的确下得快要闷死人了,整天都觉得昏昏沉沉的。阿白和皇子或许也是因为下雨的关系,心情才会那么浮躁喔。」
    这座府邸只有凛花是人类,或许是这个缘故吧?最令她担心的是,雨一直下个不停会不会影响到农作物;此外,也怕水污染会导致疫情蔓延。
    娥瑛或绮罗却不一样,他们似乎因为其他原因感到恐惧。那到底是怎么样的感觉呢?凛花并不是很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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