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密药

no.50


寅仙每个月都会下上一次,去天苑经常往来的药铺卸药。
    一如往常,凛花讲寅仙送到大门外。这一天,雨依然淅沥淅沥地下个不停,凛花总觉得有一种乌云罩顶的感觉,实在不是很舒服,明明很想像往常一样高高兴兴地送寅仙出门,然而抬头看到灰蒙蒙的天空,心里就感到很不安。
    「寅仙……路上小心。」
    看到了凛花的表情,寅仙困惑地问道:
    「怎么啦?你是不是在担心什么?」
    「姥姥说,城里会出现鬼怪。」
    凛花吧娥瑛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寅仙,心里好希望寅仙能安慰自己「不用担心」,没想到寅仙却说出令她感到非常意外的话。
    「我也觉得这场雨下得不寻常。」
    「这么说来,感觉不出异样的只有我一个人罗?」
    凛花怅然若失地低下头。
    「有时候,我真的对身为凡人的自己感到很悲哀。」
    「为什么说这种话。」
    寅仙苦笑着说道。
    「别再胡思乱想了,正因为有你这个凡人在,府邸里的人们才能得到救赎。」
    「什么意思?」
    凛花微微歪着头思索,寅仙悄悄把手绕到凛花的肩膀上,把她拉向自己。
    「不用多想,我希望你能一直保持这样。拜托你,无论发生什么事,脸上都要带着笑容。」
    这一点也不像寅仙,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紧张。
    「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呢?」
    「不知道,不过我觉得这场雨非比寻常,总觉得有些让人不放心,卸药时我会顺便调查看看的。」
    「好吧……」
    凛花点头回应,手却一直紧紧拉着寅仙身上穿的袍子衣摆,迟迟不肯松手。
    寅仙每次要离开的时候,凛花总是感到很不安,因为说声「路上小心」、笑着送对方出门后,就会有好一段时间无法见到他。
    发现什么线索或问题时,寅仙就会单独离开或带着阿白出门,每次都是以「很危险、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为由,把凛花留在山上。
    凛花认为,寅仙之所以这么做,都是因为体贴自己,因为爱自己。
    可是,等待寅仙的期间,就是凛花最难熬、最担心的时候。
    这场雨真是下得太奇怪了,听到大家都这么说,已经让她很担心了,寅仙竟然独自一人启程前往天苑。虽然他说卸药后只会去打听打听状况,但依据过去的种种经验,还是让凛花感到忐忑不安。
    因此,凛花表情异常认真地叮咛:
    「寅仙,即便是我,也不可能永远都面带笑容。」
    「我明白。」
    「你不会明白的。寅仙没有回来的话,我就会一直哭泣流泪,即使寅仙平平安安地归来,一听到寅仙受伤或遭遇危险,我就会急着想要救你尔哭泣。这么一说,寅仙你说不定又要笑我自命不凡了,不过……」
    寅仙瞪大眼睛,然后扑哧地笑了出来,把凛花紧紧搂在怀中。
    「果然是自命不凡,我就是第一个被你救赎的人。」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寅仙深情地吻了凛花,闻到雨的味道,才惊觉两人的衣服都被雨淋湿了。
    「我傍晚以前就会赶回来。」
    寅仙用额头轻轻碰了凛花的额头,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大大冲淡了凛花心中的阴雾。
    寅仙戴上雨笠后就下山了。
    客人的来访,是发生在那天的晌午之前。
    「请帮我开个门!」
    响亮的叫门声从大门口方向传来。
    正在准备午膳的凛花吓了一大跳,抬起头来马上就感到失望,因而重重叹了一口气。凛花发现自己的脸上流露出百般不情愿的微妙神情,就这样往大门口走去,心情万分沉重地开了门。
    「嗨~~凛花,好久不见。」
    一个被太阳晒得黝黑的青年,神情愉快地向凛花打招呼。
    「……好久不见?」
    凛花爱理不理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距离你上次来还不到半个月耶,绶王。」
    「一般来说,这样的时间久可以说好久不见了。」
    一般来说是这样没错,不过别忘了这里可是白翼山,是连哭闹的孩子听了都会停止哭泣,魑魅魍魉猖獗、妖魔鬼怪落脚、老虎或大熊散步的深山幽谷。
    这可不是一座适合游山玩水的山岭,半个月就上山一趟实在太疯狂了,然而眼前这位绶王却乐此不疲;何只是半个月,简直就是五天就上来一趟,夸张的时候,甚至隔不到三天就会造访这座府邸一次。
    「这的是好久不见了,凛花,我总觉得你越来越像大人了喔?」
    才过来半个月,怎么可能会有那么明显的改变。
    「绶王……你倒是一点都没变。」
    精明干练的脸庞,左右颜色各不相同的小眼睛;有眼为黑色,左眼为深灰色;身上穿着简朴的短摆袍子,及肩长发没有束起来,而是随意地披在肩上;穿着打扮活像个流浪汉,但他毕竟还是皇族出身,是东株国皇帝的五皇子。
    绶王上山的主要目的,是想请传说中的天才方士——寅仙帮他炼制仙丹。那并非一般金丹,他想要的是吞服后可以长生不老的仙丹——翠金丹。
    据闻翠金丹乃传承之龙——金龙献给东株国第一代皇帝的秘药。吞服翠金丹者,除了可以长生不老外,亦可学会所有的仙术,得到驱使鬼神的神通之力。
    尽管绶王的皇位继承排名为第七顺位,依然千方百计地想吞服翠金丹,以颠覆天命(上天注定的命运),竄夺皇位。
    寅仙根本不打算为他炼制翠金丹,也已经断然拒绝,但绶王显然还没有完全死心。
    不让他进府邸,他就会赖着不走,一屁股坐在大门前和凛花闲聊,把凛花端出来的包子吃个精光,然后又喝喝茶、摸摸鼻子下山去。
    几天后又上山来,就这样反反覆覆地上山、下山。
    他已经上山不知道多少次了,无论遭到多么冷淡的对待,还是丝毫看不出心情有受到影响。绶王总是开开心心的,一点也不感到厌倦或气馁。
    这句话,凛花不知道已经告诉绶王多少次。
    「真是的~~绶王啊,你就对翠金丹死心吧。」
    听到这句话,绶王只是微微笑着,完全没有搭腔,令凛花感到相当意外;凛花对绶王脸上那看起来有点孤寂的微笑赶到讶异。
    往常,绶王总是以「我绝对不会死心」、「只要你肯帮我引荐,我一定可以说服方士」,或是以「干脆请他收我为徒」等理由唠叨个不停——
    仔细一看,磷化总觉得绶王的脸色欠佳。难道是下雨的关系吗?他的衣服被雨水和泥巴弄得脏兮兮,头发也被打湿了,看起来好像很冷的样子。
    「午膳还有剩下一点热汤,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磷化退到一旁说道,绶王则是大吃一惊。
    「我可以进去吗?可是方士他不是……」
    「他正好外出卸药了,不在府邸里。我想即使他人在府邸里,也不会把一个花好长的时间冒雨登山的人赶走。」
    或许吧……
    「请进。」于是凛花请绶王进入府邸,绶王边环顾四周边问:
    「城里买得到方士的药吗?他到底吧药卖给哪家药铺呢?」
    「卸给药铺的都是一些感冒药或胃肠药。」
    「我想也是,要是一般药铺买得到金丹,早就轰动整座都城了。」
    凛花把绶王带到客堂后,就急急忙忙回到厨房。
    凛花在准备膳食之余突然想到,绶王已经长达半个月没有上山了,这种情形说不定是春天以来的头一遭。
    凛花手里端着膳食回到客堂,发现一个非常奇妙的光景正等待她的来到。
    绶王坐在长椅上。
    「比起长生不老,天底下还有更多更美好的事情呐。」
    一双满是皱纹的手,硬是摆在绶王的手上。
    是娥瑛。娥瑛坐在绶王的右侧,把对方的身体拉向自己,更把脸凑到绶王的耳边露齿发出窃笑。
    「你不会对女人没兴趣吧?怎么样,今天晚上要不要和老身喝一杯呐,就我们两个人,来个不醉不归!」
    「喂,快住手,再继续这样下去,连骨髓里的精气都会被姥姥吸个精光喔。」
    坐在绶王左边的绮罗用双手架住绶王的脸,硬将他的脸扳向自己。
    「我想你也不希望精气被狐狸老太婆吸个精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死掉了吧?既然想死,不如让美若天仙的我来扭断你的脖子吧,怎么样啊?」
    「不,送这家伙上西天的认为就交给咱吧!」
    一只体型庞大的白犬突然从背后探出头来。是阿白,他已经变身为天马的姿态,把两只粗壮的前脚搭在绶王的肩膀上,呼呼呼地大口喘着气。
    「咱老早就想……解决掉这家伙。」
    绶王听了只是淡淡地笑着。
    「这话真是令我高兴到晕头转向,欢迎之至!」
    绮罗和阿白不约而同地冷哼一声。姑且不论娥瑛在抚摸著绶王的手,绮罗和阿白一见到绶王就觉得不顺眼。
    「你这家伙……!」
    「你……!」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嚷道:
    「一到山上来准没好事!」
    绶王第一次出现在这座府邸,是在春天的时候,凛花就是在他的穿针引线下潜入皇帝的后宫。当时,凛花听说皇帝妃子之一的姐姐,被卷入纷纷扰扰的毒杀事件之中,为了探访姐姐的安危而溜进后宫。
    万万没想到引发毒杀事件的,竟然就是春柳本人,而且春柳竟然连自己的妹妹——凛花斗下毒,还凛花一度在生死关头徘徊。
    最后,春柳自己服毒自尽。
    绶王若是即位,将导致东株国的局势更加动荡,皇城中已经为此人心惶惶,结果春柳被卷入该阴谋之中,最后还余波荡漾地自导自演了一出毒杀事件身亡。
    「凛花,你觉得我跑来这里会造成你的困扰吗?」
    绶王紧盯着凛花询问,凛花注视着绶王试着回想。
    她当时的确觉得绶王、皇帝朱玄叡,或是后宫的一切都很可恨。
    然而,现在已经……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机向凛花求救啊~~你不觉得这样太奇怪了吗?」
    阿白把力量加在前脚上,绮罗则伸出舌头,准备轻舔绶王的左颊。
    「再不赶快下山的花,妖魔出没的时间就要到罗,这一带随时都有可能出现饥肠辘辘的野兽。」
    「喂喂喂!」
    「绶王,你今天来除了求翠金丹之外,难道还有其他的事要谈吗?」
    凛花如此问道,绶王微微挑动那两道又粗又黑的眉毛。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不论是茶、汤或包子,你今天都完全没碰过喔。」
    过去,无论凛花端出馒头或什么来,转眼间就会被绶王吃得盘底朝天;请他喝茶时,还会请凛花再帮他添个三大杯。
    绶王面露苦笑。
    「我不知道方士会下山进城,以为府邸的人一直都会待在山上,对于城里发生了什么事不大清楚,所以才专程跑来告知的。」
    「告知什么?」
    「没什么啦,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啊……」
    绶王先作个开场白后,再以平淡无比的声调继续说:
    「朱玄叡死了。」
    凛花这下吓得连拿在手上的茶杯都放开了。「喔!」绮罗在茶杯就要摔落地面时紧急接住。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大概是八天前。」
    「朱玄叡」是绶王父亲的名字,同时也是东株国第二十七代皇帝。
    「你不是皇子吗?这种时候怎么可以跑到这种地方?」
    阿白的问题点到重点了,但绶王只是耸耸肩说声「有何不可」,随即闭口不语。
    「八天前呐……这么说来,雨好像差不多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下的?」
    听到娥瑛的话,凛花下意识地望向屋外,雨势似乎变得比方才更大更滂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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