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锦绣缘

第37章


“你要我走,我就走。”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本来我来这里,是一心一意要跟你解释,这些天来,我一直想告诉你那是一个误会,一个骗局。可是现在,已经不需要了,来的一路上,直到走进百乐门,我忽然明白一件事,我跟你,已经错过了太多。现在看见你是平平安安的,好好地站在我面前,已经可以放心了——我还奢求什么?”
她说着,一步一步往后退,目光眷恋地停留在左震的脸上,喃喃地补充一句:“我原本不该来,扫了大家的兴,真是对不起。”
不用再争了,也不用再劝什么,别人不懂左震,可是她懂。
左震是真的不想见她。不是存心的羞辱,更不是故意的报复,他并没有为难她的意思。只不过,他是真的想放弃,不愿意再为了她心动,为她而欢喜,不愿再为了她意乱情迷。过去的一切,种种的恩怨,他已经永远不想再提起。
看着左震,她如此清晰地感觉到那种决绝和疏远。不错,眼前就是她熟悉的那个人,可是感觉已经变得陌生而遥远。他再也不是从前深深爱着她的那个左震。
事已至此,她还有什么可说的?
一切的一切,那么多误会,都是因她而起,还有她的欺骗和隐瞒,就算她不是有意的,可那终归是事实。这一路上,无数记忆涌上心头,才发现从开始到最后,他已经给了自己无数的机会,可是每一次自己都错过。
现在想来,如果当初早一点看清楚自己的心意,如今一切都会不一样。可现在才明白,已经太迟了。
第十五章 蒹葭苍苍
当时气氛微妙欲言又止,却只在她的懵懂里擦肩而过,直到如今才明白,可是太迟了,一切都已经灰飞烟灭。
明珠有点担心地看着锦绣站在窗前烫衣服,烧红的熨斗在湿布上滋滋地冒着热气。见过了左震,回来已经好几天了,锦绣却绝口不提那天的事情,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恢复了正常的生活,不再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开始研究最新式的衣裳样子,最时髦的首饰花样,闲来剪剪花、吹吹箫、看看书,偶尔也会和霜秀阿禧她们几个聊聊天。
看上去,她就跟别人没什么不同,娴静地过着日子,一天一天就那么过去。
可不知道为什么,明珠不觉得高兴,她分明感觉得出来,锦绣一日比一日消沉。在她那双眼睛里,仿佛总是空的,看不见一丝真正的快乐或是悲哀,她的反应总是慢半拍,脸上的神色总带着三分恍惚,就连她笑的时候,那笑容也是假的,就好像戴着一只笑脸的面具。
明珠远远看着锦绣的时候,竟觉得心里无端端地发寒,就好像在看着一具空壳,她也在说话也在笑,努力地维持着自己的“正常”,可是看着她的背影,却叫人觉得那么孤单。
不能再让她这么下去了。明珠深深叹口气,直到这一刻,才发现自己对锦绣那种本能的保护欲。到底是姐妹,身体里面都流着一样的血液,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锦绣就这么毁了自己,更何况,这一切也都是因她而起。
走过去拍了拍锦绣的肩膀,明珠闲闲地打开了话题:“这件衣裳,都已经是去年流行的样子了。”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帮锦绣扯平那件正在熨烫的衣服,“不如再去订做几件新的。过几天还有一个酒会,你也很久没出去了,不如一起去看看热闹,多认识几个朋友,也省得你天天闷在家里。”
锦绣只是淡淡一笑。
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可是这件杏子色的印花织锦旗袍,就是当日左震派人送给她,她第一天穿了去百乐门的那一件。因为自己喜欢它那么宜人的颜色,那么精细的手工,所以穿在身上的次数最多,现在已经有三分旧,仿佛当初鲜艳的颜色也略褪了些;可是在她心里头,最钟爱的始终还是这一件。
“可是你总不能一直闷在屋子里,现在天气也暖和起来了,外面风景一日比一日好看,最近流行开茶会,上次碰见冯四少,他还问起,‘怎么荣姑娘一直没在百乐门露面’?英东也说没了台柱子,生意一天不如一天。”明珠看着她,“难道你真的要放弃百乐门?好不容易闯出名气,现在放弃,未免太可惜了。”
锦绣笑了笑,“当初你的名气不知道比我大多少,全上海没人不知道殷明珠,最后还不是因为向先生,说不要就不要了。”
明珠这句话问得冲口而出,锦绣怔了怔,沉默片刻,才低声道:“我想离开,是因为我已经失去了他。”
“你说的这个他,是左震?”明珠蹙起眉,“既然知道事情已经不能再挽回,不如放开手,这样钻牛角尖只能毁了你自己,你知道不知道?”
“打算?”明珠一哂,“打算做什么,和能不能做到,根本就是两回事。你如果真的要忘记,那么扔了他送的衣裳,扔了他送的首饰,重新打扮得花枝招展,在百乐门的舞台上颠倒众生。这才是忘记。”
锦绣的手一抖,“哎呀”一声,熨斗烫了手。
“烫到没有?!”明珠吓了一跳,一把拉过她的手,仔细看了看,“还好,没伤着。”一边说,一边回头去找药膏,“我记得抽屉里有支烫伤膏,哪里去了……”
锦绣却站在那里怔神。烫到没有?还好,没伤着。这句话怎么这样的熟悉?忽然记起那天,左震在百乐门教她跳舞的那一天,他的烟灰掉下来,掉在她的手臂上,当时——他也说过这句话。他也曾经这样握住她的手,紧张地探视,当时不小心泄露的一丝怜惜一丝紧张,她却还以为是自己眼花。
当时气氛微妙欲言又止,却只在她的懵懂里擦肩而过,直到如今才明白,可是太迟了,一切都已经灰飞烟灭。
明珠已经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地找出了那支烫伤膏,过来递给锦绣,“快去洗洗手,涂点药膏,看手背都红了。”
锦绣接过来,却忍不住心里再一酸。这支药膏——这支药膏,分明是当日她被热酒烫伤了手,左震吩咐侍应送出来的。她一直收在身边,却被明珠翻了出来。
明珠说得一点都没错,她这样,不能算忘记。她应该扔了所有他送的东西,重新打扮整齐,重新回到百乐门,继续跳着她的舞,继续周旋在或生或熟的客人中间,这才是她应该过的生活。可是,就连一句话,一支药膏,都叫她想起那个深深刻在心上的名字,她哪来的勇气再踏进百乐门?那里每一寸地方,每一分空气,都有着他的影子,他的气息!
不是不想忘,而是不能忘。
每一天,每一夜,都总是在睡梦里忽然清醒,黑夜那么静,四周悄无声息,只有她一个人对着四面墙,回忆那么清晰,从心底纷沓而来,扯起一阵一阵辛酸和绞痛。常常从噩梦中惊醒的那一刻,都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醒着,还是在做梦?眼泪到底是在梦里,还是真的流下来,无声无息,在寂静的黑暗里流得那么汹涌。
越是想逃避,就越是会想起,她何尝不知道自己傻,何尝不想摆脱一切重新做人,就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可是,说来容易做来难,太多事情都不由人。
“锦绣,你又走神了。”
明珠在一边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好好休息一下才要紧,看看你自己,瘦得那么厉害,这样怎么行!我去叫厨子弄几样小菜给你调养一下,你想吃什么?”
锦绣摇了摇头,只是一笑,“你放心,我没事,等一会儿吃过晚饭,不是还说好了要陪你去看戏?”
“锦绣,看谁来看你了?”她俏生生地在门口微笑,朝锦绣眨了眨眼,那神色似乎带着几分说不出的神秘。
谁?锦绣一怔,她已经离开百乐门很久了,以往认识的客人也早就没了联系,这个时候谁会来?难道——难道是——
她霍然回头,三步并作两步奔向门口,跑得太急,差点带翻了身边那把椅子,哐啷一声响,膝头传来一阵剧痛,她也顾不得回头扶一把。
待冲到了门口,看见阿禧身后不远,站着一个男人的背影,长身玉立,修长英挺,黑色的呢子外套似曾相识……这一刹那,仿佛连呼吸也要停止,心跳忽然漏了一拍——那个名字就要脱口而出的瞬间,他忽然回过了头。
锦绣蓦然呆住了。冲到嘴边的那两个字,硬生生冻结在那里。
不是左震。
来的人,居然是——向英东。
他一点都没变,站在那里,还是英俊倜傥,风度翩翩。锦绣怔怔地看着他,慢慢靠在门框上,忽然之间,好像刚才的力气都消失在空气里。
原来是英少。
刚才狂乱慌张的心跳仿佛一时还没有平息,深深的失望却一层一层地漫了上来,一直淹到了胸口,这才觉得自己那么的可笑。怎么会以为是左震?怎么可能是左震!
向英东已经走到她面前,“发什么呆?看见我是不是太欢喜了?”
锦绣只得微笑起来,连她自己都觉得这笑容有点发苦,“欢喜……是欢喜,我只是想不到英少也会来。”她四周看了看,顾左右而言他,“跟向先生一起吗?”
“以前来多半都是跟着大哥凑热闹,不过这回,我是特地来看你的。”向英东道,“好久没见了,锦绣。”
明珠也走了过来,笑着拍拍锦绣肩膀,“难得看见旧朋友,多聊一会儿。阿禧,我们下去,给英少准备几样茶水点心。”
看明珠下了楼,向英东慢慢走进房里,环顾了一圈,看见锦绣铺在桌上烫了一半的衣裳,不禁拿了起来,在手里摩挲一下,“这件衣裳,以前在百乐门常常看见你穿着。”他一边说,一边抬头向锦绣望了一眼,“可是总觉得颜色太淡了,我还是喜欢你那件红色的跳舞裙子。”
锦绣却道:“跳舞的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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