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粉记

第22章


     【 落幕 】
     可是,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呢?
     一句话,像刀,直直地抵住白涵香的咽喉。彼时的白涵香,躲在门外,偷听到立瑶和母亲的对话。母亲说,你跟那阮家的媳妇还是保持一点距离的好,毕竟,你肚子里怀的,是她丈夫的孩子。她若是知道了,哪里肯轻饶。
     立瑶轻飘飘地叹息一声,人都死了,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呢?
     白涵香听到这里,眼眶濡湿,嘴角带恨。她冲出蓝家,一个人在路上跌跌撞撞地跑。立瑶的话一直缠绕着她。这么久以来她处心积虑要弄清楚孩子的父亲是不是真的跟自己的丈夫有关,而今,她终于知道,她根本就不能怎样,这答案再是轰动,也成枉然,反倒是给自己徒添了一道伤疤。
     翌日,白涵香煮了一碗安胎的药,她在药里偷偷地加入附子、乌头、巴豆等药材,对孕妇而言,这些都是禁忌。很可能一尸两命。
     白涵香将这碗药端到立瑶的房间。立瑶说,谢谢你,这段时间你这么照顾我。说着,她照例将蜜饯盒子放在药碗的旁边。她说,你知道么,从小到大,我都很怕吃药,自己发烧烧糊涂了,那些药,也是喝一半吐一半。但是现在,为了这孩子,我却不得不忍下来。她抚摩着自己凸起的小腹,那神态安宁,慈祥。然后,她慢慢地端起药碗,到嘴边,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喝止,不要喝。
     是她的母亲。魏淑媛。她气急败坏地冲进来,说,我刚才经过厨房,看见那些药渣,这个女人,我早说了她居心叵测,她竟然在里面掺了附子。
     白涵香的阴谋被揭穿,她知道,以后蓝家的人都会防着她,她没有机会再靠近立瑶,她只能够企求天灾将这个孩子收回。
     否则,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孩子出世了。
     她踉踉跄跄走出蓝家,天色昏暗,似有一场暴风雨。
     没有想到。
     立瑶还会去阮家找白涵香。因为她上次走得匆忙,掉了一枚耳环在立瑶的屋子里。她讪笑着说,你还敢来找我。
     立瑶说,我来,也是想跟你说清楚,这个孩子,是清阁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我会用我的生命来保护他。但是,我不会让他知道他的父亲是谁。那是我对清阁的尊重。他生前从来没有想过公开我们的关系,因为他要维护的,不仅是他自己的名声,还有整个阮家。你比我幸运,你是他的妻子,这样的身份,我就算盼上一辈子,也得不到。其实,你我不过都是苦命的女子,各有所得,各有所失。想一想,清阁都已经不在了,我们到底还有什么可计较?
     白涵香看着立瑶,目不转睛,看她皱眉,叹息,看她来,看她走,她蹒跚的背影,看得自己犹如遇溺,犹如火烧。最后,她站在原地,手心里握着那只耳环,放声哭泣。从此,阮清阁只存在于历史,存在于心底,和阮清阁相关的一切,她知道,她再也无法追及。
第十三章 我从前世来找你
     【 邂逅 】
     某天。
     西餐厅来了两位英国客人。大约是夫妇俩。男人气宇轩昂,女人雍容华贵。她们问映阙,你们餐厅的招牌菜是什么?说的是英文。
     映阙当场愣住。极尴尬。
     幸好门口进来的客人替映阙解了围。他说,他们是想让你推荐几款餐厅有名的菜式。映阙感激的一眼望过去,望见对方年纪轻轻的却说得一口流利的英文,模样又干净又挺拔,如是那古代的翩翩佳公子。她欢欢喜喜地致了谢。
     后来,杨子豪常说,当时的你,手忙脚乱,傻乎乎的,着急得脸都红了,那模样,真可爱。映阙就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将目光停向别处了。
     犹记得,当天,在餐厅门口,一辆黑色的私家轿车撞倒了一名年轻的女子。那女子是和杨子豪一同去餐厅的。
     她叫,聂筱琪。
     他们离开的时候,冷不防有人从旁边冲过来,抢了聂筱琪的串珠刺绣手袋。聂筱琪哎呀一声。杨子豪已经拔腿去追。
     聂筱琪心里着急,也便朝着那方向跑去。那时候,映阙刚刚走出餐厅。她看着她慌乱地横穿马路,左边过来的一辆轿车按起喇叭,喇叭声尖锐刺耳,聂筱琪就像没有听见。煞车也来不及。
     杨子豪皱着眉,靠着墙壁,低头看自己皮鞋的鞋尖。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了。聂筱琪将他当作陌生人,对他说的话很排斥,他已经像读档案一样报上了两个人的姓名、年龄,各自的出身,以及他们的关系,对方却将信将疑。
     咚咚咚。有人敲门。
     是映阙。抱着一束鲜花站在门外。她的背后,还有一名男子,穿着黑色的西装,戴一顶黑色的宽边帽子,左手提一个很大的水果篮。
     他是萧景陵。
     因为事后司机将详细的情形都向他汇报,他觉得他作为老板有必要承担这次意外的所有费用,以及,对伤者表示出关心和歉意。
     他们一前一后走进病房。
     这时候,病床上的女子忽然坐直了身子,瞪着眼睛,喊,暮生。大家愣住。面面相觑。接着,她索性走下床,走到萧景陵面前,拉着他的胳膊,问,暮生,真的是你?萧景陵很礼貌地推开她,笑道,对不起,我想你是认错人了。
     怎么可能认错呢?聂筱琪喃喃道,暮生,是你不记得我了罢?我是秋娘。尹秋娘啊。我是你前世的恋人。
     跟着,聂筱琪讲了一个故事。
     她说,我的前生,是江南大织户家的小姐。暮生是我的恋人,无奈家中嫌弃他贫穷又无功名,千方百计阻止我们相爱。
     我们以死相抗,殉了情,还约定来生也要找到彼此,再续情缘。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突然想起这些事情,但是,关于今生的一切,我好像全都忘记了。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我带着对暮生的爱来到这里。我是为他而来的。
     众人面面相觑。
     后来,映阙安慰杨子豪,说,别太担心了,你太太的病会好起来的,总有一天,她会再认得你。杨子豪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发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是,映阙这样一说,他突然就笑出声来。他盯着映阙,问,你以为,她是我太太?
     映阙顿时窘迫又惊异,张大了嘴巴,问,难道不是?
     杨子豪笑道,筱琪是我的中学同学,后来,我们还一起到英国念书,感情是很好的了,但我们只是普通的友谊。友谊,你明白么?
     映阙咧着嘴笑,说,不好意思,原来是我弄错了。然后低下头,假装用手去拨鬓角的刘海,其实是要挡住自己微微发红的脸。
     杨子豪却还是看见,他在心底轻轻地笑。
     【 秘书 】
     应该如何整理,她自己,和萧景陵相关的种种呢?那是她从来都不曾有过的心理。她会深刻地记得她偷听来的那些对话,记得文浚生的死,她能清楚地摸到自己的犹豫和怀疑。理智禁锢了她,她不敢向前,雾里看花。
     可是,她更加舍不得后退。她的心就像装了一块巨大的磁铁。萧景陵是磁极,那股吸引难以抗拒,她会很想看到他。哪怕是匆匆的一个照面。
     很多的时候,她对着镜子问,我到底怎么办,怎么办才好?心中烦乱。但也有一丝一丝的甜蜜,像细细的蜘蛛网,钻进头发里,贴在衣服上,踪迹难寻。
     抚也抚不掉。
     所以,当萧景陵的邀请再次到达,他说,你已经拒绝过我一次,而这一次,你是不是可以答应做我的舞伴了呢?
     映阙就迟钝了。吞吞吐吐,犹犹豫豫,终于,她说,好。
     那已经是聂筱琪撞车后大半个月的事情了。中间还有一段小插曲。因为聂筱琪认定了萧景陵就是自己前生的恋人,她要唤回他的记忆,或者说,唤回他们之间刻骨铭心的感情,所以,她显得有些癫狂。医院并未批准她离开,她却强行办了出院的手续,然后立刻去找萧景陵。
     其结果自然是无功而返。
     而彼时,萧景陵的秘书辞职,公开的招聘信息一经发布,应聘者甚众,最后,新秘书签了合约,抱着一叠文件站到萧景陵面前,男子颇有些吃惊。
——那竟然就是聂筱琪。
     聂筱琪是喝过洋墨水的,一份秘书的工作对她来讲并不难。只是她的动机却不单纯。她欢天喜地明明白白地说,萧景陵不记得她没有关系,她可以不提前事,可以从此刻起,当作初相识,重新开始。她说,她有信心萧景陵一定会被打动,甚至,爱上自己。
     萧景陵哭笑不得。
     宴会的请柬是南京某富商派人送来的。六十大寿。由秘书转交给萧老板。聂筱琪擅自拆开。她需要了解和萧景陵有关的种种,包括他的行踪。所以她知道他晚上有应酬,那样的场合,自然要带舞伴方不至于太失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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