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吟

39 梨花落尽染秋色(4)


落水之事翌日便被槿芝知晓了精光,那豪气万张的性子牵了她直闯进他的书房,劈头便嚷:“哥,宛静她为什么会落水?”
    她被槿芝的话弄得稀里糊涂,亦不想他多加误会,横在槿芝面前挡了他的视线,小声劝道:“槿芝,你先听我解释,这件事与他无关,是我自己的错。”
    槿芝脾气上来,哪里顾及谁人是天谁人是地,闪开她便对着伏案沉默不加理会的人拍板:“哥,你也知道宛静被她姨丈哄到顺德救人不说,竟然开价把她卖给别人家当媳妇,好不容易从顺德死里逃生,又被她姨丈逼着回谭家照顾没用的表哥。她只是想过两天安静快乐的日子,不想每天被人猜忌遭人堤防。她跟我说,宁愿死掉也不愿意嫁进谭家!她已经趁人不注意投过湖,难道你还想让她投第二次第三次?她不是每一次都这么好运,都能遇上你。”
    冯梓钧这才抬眼望了望她,而她及时地低垂下眸子,幽怨哀伤的悲顷刻拂面,绝望凄凉的转身,仿佛摇曳凋零身不由己却又倔强不屈的一朵兰花姗姗地出了门,显然不愿跟他多言,多作解释。
    而槿芝回眸瞧见她的身影飘飘地进了客房,没好气地跺跺脚,愤愤不平骂道:“你个死丫头,这会子帮你,你倒躲起来了!”说罢,顾不得冯梓钧的神色便急急追了她去。
    而他自从搁下笔墨,眼睛便未离开过她,见她情绪忧伤,见她楚楚可怜,见她急切想他帮忙却不愿对他开口求助。
    其实只要她说一句,即使刀山火海,又算得了什么。
    拨了人事档案馆的电话,他下了令:寻找许昌府与商贸世家谭家足以匹敌的商贾名单。
    槿芝将这一消息传达给宛静时,她心里一怔,猜不透他为何改变了初衷,只是住在同一所屋檐下,她不能再像往常那般对他警惕防备,陌生拘束,而他亦没有像对待外人那般对她横眉冷漠,淡然冷酷。
    许是这些时日深更半夜方才晚睡而晨曦时刻又被槿芝大吵大闹惊醒,许是白天逛遍了许昌了的服饰商铺影院茶楼再无新奇。无人问津的清晨,宛静睡得格外踏实,听到门环响动,人影晃动,便缩进单薄被褥,嘟嘟囔囔道:“槿芝,你饶我再眯一会儿。”
    “余小姐,小姐她今天陪老太太去菩提山斋戒,让我知会你一声,在家等她。”是丫环备了洗脸温水,瞧她日上三竿了还未起床,便自作主张闯了进来,毕竟她交待过。
    丫环这一句话倒是弄得她睡意全无,闻到窗子外袅袅花香阵阵莺歌,不禁强打起精神。
    虽说冯家是大户人家,礼数家风盛严,却因为槿芝父亲和唯一的堂兄是军人,事务繁忙,又要交际应酬,整顿军纪,多数时间又聚集在前院办公议会之地商讨大事,不到日落星稀月上柳梢不会到后院走动,而少了很多家条家规。槿芝的奶奶更不是冥顽不灵的古董角色,通情达理年轻人的喜好,知晓她们不爱听曲不爱唠嗑不爱饭桌上被人管束,所以也是给了她们相对较大的自由自在,玩耍有司机专门伺候陪同,吃山珍海味有厨子在沁园专心打点,槿芝巴不得她住在冯家一辈子,说什么,这些都是她可爱的奶奶为了宠腻孙媳妇特意安排的。
    谎言如同七彩绚丽的泡沫,破灭的那一刻,痛心的永远是满心期待的人,她怕那时在疼爱自己的老太太面前无处逃生。
    于是,趁槿芝今日出门不在,她耐心挑了件淡雅色旗袍,白瓷脸颊涂了淡淡的红粉,峰峦眉毛细细描了棕色墨迹,典雅的格文发夹恰如其分地压住微微卷翘的刘海,既显得端庄娴淑,又不失成熟妩媚,对着镜子满意一笑,便跨了个绿色小包顶了把黄色洋伞,出了门。
    进了几家洋行咨询秘书工作,老板们对她的洋文水平颇为满意,也相信她对经济贸易有自己独特的见解,可偏偏等她报出名字,祖籍何处,老板们都由原来的真意揣摩变成了假意奉承。
    “噢!原来您就是谭家的余小姐,失敬,失敬。”
    “余小姐,您也知道,我这里是小本经营,登不上大雅之堂,哪里比得过谭家在南方的商贸地位,您来我这里不是屈才了吗?”
    “余小姐的才华学识自然是高人一等,怎会屈就来我这里做秘书?不知这事儿谭家老爷知不知道?”
    她终于明白这些人八成是前些日子去过定州巴结谭家的商人,八成也是听过表哥寻死觅活要她回定州的风言风语,八成其他的洋行也会同样理由同样把她拒之门外。
    仲夏之日,阳光猛烈,大街上无风无尘,人迹绝灭。
    沿着胡同街道稍微阴凉的屋檐一步三歇,耐不过炎炎烈日,只好进了茶楼点了份清火的菊花茶。
    茶楼里多是些身着中山装头戴鸭舌帽,衣袖飘飘黑色短裙的学生,一群群聚在一堆,欢声笑语,好不热闹。临窗而坐,听着熟悉的笑声戏言,倒也让她寻无结果的心感到一丝丝的清凉,再望望窗子外的蝉鸣雀语,蝶舞纷飞,绿肥花红,俨然也另有一番迷人的夏季风情。特别是茶楼对面绿色葱葱的大院,悠悠回荡的钟声,还有年纪相仿的同学青年,更有白色巨大字幅海报张贴在“许昌大学”匾额右侧,黑色字体清清楚楚地写明“洋文教师急招”,录用的条件“通贯中西”“留学国外”“擅长洋文教学”,她弯弯的睫毛一眨一眨,嘴边淡出了一抹雪映朝霞的笑。
    值班室门房敞开,只有一位头发灰白青衣长褂的人伏案奋笔疾书。宛静礼貌地敲了两声房门,那人镇定地抬头望了她一眼,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脸长精瘦,戴了副黑框眼镜,深陷的眼睛透着精明,说不上儒雅也谈不上俗落。
    她谈吐尽现大方:“对不起,打扰了,我是来应聘洋文教师的。”
    那人讶异地“噢”了一声,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目光灼灼地看了她一眼,唤她进来后便随手递给她一张表格,说道:“先填一份资料表格,具体的面试时间,校方会另行通知。”
    她道了谢,看到表格上的年龄毕业学校主修专业一栏,又望了望继续低头工作不想多作解释的人,恍然感悟到他是怀疑她的年龄,担心她不能胜任,却也不想跟她有太多废言,想一纸草书简单打发走她。她心里不快,不好发作,更不想如此被人糊弄:“请问先生,校方会张贴告示通知面试,还是电话联系?”
    那人似乎意料不到她会有此一问,假意堆笑,圆场道:“电话联系。”
    她也故作深沉地“噢”了一声,故意留了冯梓钧书房的电话,甚至在电话后恶意注明“冯家府邸冯梓钧少帅专线”。果然那几个字让招聘的人眼前一亮,扶了扶掉落的眼镜,停下笔墨,再三打量起她。她佯装不在意,维持客套礼貌的笑容可掬,填完表格答谢后便潇洒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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