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之悲剧

第31章


“慢着,”巡官急忙开口,“假使,如你所说,卡比安那女人不会去吃那颗水果,那么凶手又如何能期望他的假下毒一定会被发现?”
“问得好,萨姆。”地方检察官说。
“因为,不管他的动机是什么,”萨姆继续说,“除非被人发现,否则他的把戏一点用处也没有,懂我的意思吧?”
“我懂,”雷恩面不改容地回答,“很精明地补充,巡官。你说,除非警方发现阴谋者的毒梨子,否则他下毒就一点意义也没有了。如果无人发现梨子被下了毒,就没有人会知道有人企图毒害露易莎——而这正是凶手意欲达成地效果。”
“非常好。有三种可能的管道,凶手可以循之期待警方发现他的毒杀阴谋——前提是警方已经相信黑特太太被杀不是预谋,我再强调一次,而是一桩意外。第一,把注射器留在房间里,正如他已经做的。这当然会引起疑窦,进而引发调查,因为两个月前才刚有过一次毒杀企图。当然,这是一个可能的假说,事实上更有可能凶手是在害怕或慌乱中弄丢了注射器。
“第二,故意增加一颗梨子——一颗毒梨子——而且不拿走原来任何一颗,在事先已经有几个人知道里面应该只有两颗的情况下,使全数变成三。但这点也有其非必然性,这最多只能在运气,而且极可能没有人会注意有一颗多出来的梨子。
“第三,以某种方式假借某种托辞由他自己引起别人对烂梨子的注意,这是目前这三种管道中最有可能的一种。”
萨姆和布鲁诺点头。
雷恩摇头。“可是等我证明给你们看,谋杀黑特太太不是一桩意外,而是刻意策划与假下毒同时发生,那么你们就会了解,以上我提的三种可能就无其必要了,我刚才做的说明都只是白费力气。
“因为,一旦我们的缉查由毒杀转为谋杀,如此,他即可预知毒梨子会被发现。他可以让事情自然进行,可以仰赖警方的谋杀调查发现毒梨子,这么一来,就不必仰仗运气,反而几乎是有十足把握。下毒的事会被意外发现,警方就会说,这件罪案的主要目的是要毒死露易莎,黑特太太被杀纯属意外,凶手便以这种方法完成他真正的目的:杀死黑特太太并且诱引警方追查有谋杀露易莎动机的人,使老太太被杀这件事连带打了折扣。”
“我罪该万死,”巡官喃喃自语,“真聪明,如果事实当真如此。”
“可是确实如此,巡官,你记不记得,甚至在我们尚未从床上发现注射器之前,你就表示要巡视各处确定没有东西被下毒,你这样做是基于两个月发生的下毒事件。这证明了凶手对警方的反应了若指掌,即使假设我们没有发现注射器——依所有证据来看,我仍认定那是意外留下的——事实上,甚至假定那里只有两颗梨子,你仍然极可能循着下毒理论追查,进而发现毒梨子。”
“那没错,萨姆。”检察官说。
雷恩停下踱步的长腿,注视着火焰,“现在再来证明,谋杀黑特太太是事先谋划,而非临时的意外。”
“有一点显而易见。被用做杀人武器的曼陀林琴,并非卧房的摆设之一,它应当是放在楼下图书室的玻璃箱里,而且是所有人的禁忌,不准碰触的。凌晨一点半时,康拉德.黑特还亲眼看见它在楼下的玻璃箱——亦即取走黑特太太性命之前两个半小时,同晚还有其他人看见曼陀林琴在那里。
“因此以下这点是确定的:凶手,无论是否为这一家的成员,必然先特意到图书室一趟,去取那把曼陀林琴,否则就是在进入卧房之前预先就把琴准备好……”
“等等,等等,”布鲁诺皱起眉头插嘴道,“你根据什么这么想?”
雷恩叹口气,“如果凶手是这一家的成员,他必须从二楼或阁楼下来取琴。如果他不是这一家的成员,他无法从楼下进屋,因为所有的门窗都上了锁,因此他必须,比方说从防火梯先爬进二楼,或者,类似的,从防火梯爬上屋顶,再从烟囱进去。无论如何,到楼下取曼陀林琴这趟路都是免不了的……”
“这有道理,”布鲁诺承认,“但是假设那是家里的成员,他从外面晚归,在上楼的时候顺道拿起曼陀林琴呢?有几个人晚回来,你知道。”
“很好,”雷恩微笑,“假设是其中一名晚归的人,在上楼的路上取了曼陀林琴?那岂不明白地显示是有计划,有预设的目的,是刻意想好要使用曼陀林琴?”
“好吧,”萨姆说,“继续讲。”
“所以凶手是心怀目的,刻意把曼陀林琴带进卧室里的。有可能为了什么目的呢,先生们?我们来分析清楚。”
“第一,这把老旧的曼陀林琴可能是因其固有的目的被带进卧房,也就是说,被当做一把乐器的原有目的来使用……”巡官嗤嗤窃笑,布鲁诺摇头。“自然,这太可笑了,连讨论都不必讨论。”
“第二,可能是为了制造假相,当做刻意栽赃某人的假线索,而把它带进卧房。但是要栽赃谁?没有别人,那就是琴的拥有人,约克·黑特。但是约克·黑特已经死了。所以我们的第二个推测也是错的。”
“且慢,且慢,”巡官缓缓地说,“别这么快。虽然约克·黑特死了,无论凶手是谁,他有可能对这点并不确定,或者,假设他确定约克·黑特死了,他企图使我们相信约克·黑特并没死,因为尸体指认的状况并不完全令人满意。这样你怎么说?”
“我说精彩,巡官,”雷恩呛笑,“真是既复杂又天才的想法。可是我相信连那最细微的可能性我都能将之驳倒。就阴谋者来说,这是很愚蠢的举动,因为下列两点理由:其一,如果他要使警方疑惑,以为约克·黑特还活着,是他无意间把自己的曼陀林琴留在自己犯案的现场,那么这场骗术必须要能让警方接受。但是警方会相信黑特留下一个如此明显指控他自己的线索吗?当然不会,他绝对不可能留下如此明显指控他自己的线索,当然警方也会明白这是作假,不是可靠的线索。其二,为什么用曼陀林琴这么奇异的东西?这是一样最不可能和血案联想在一起的东西。警方已经知道黑特绝不可能把他自己的——而且奇特的——私人物品留在他犯罪的现场,所以会推想那是别人留下来栽赃黑特的,因此阴谋者的目的就被击垮了。
“不,巡官,我们的凶手心里没有这么隐晦的目的。使用曼陀林琴这个奇异的工具,全然与凶手自己的策略有关。”
“继续讲,雷恩先生,”检察官厌烦地瞪他同事一眼,“萨姆,你的想法真是再可笑不过了!”
“不要责怪巡官,布鲁诺先生,”雷恩说,“他提出微渺的可能性,或甚至不可能性,是完全正确的。逻辑不同常理,立自成一个世界。”
“所以,如果带曼陀林琴到卧室里不是要当乐器使用,也不是要当做指向约克·黑特的假线索,那么凶手还可能有什么其他预想的目的?除了剩下来唯一合理的动机,你们还能找出其他的吗?那就是,作为武器使用。”
“什么古怪武器,”萨姆叨念着说,“那从一开始就让我想不通。”
“不怪你,巡官,”雷恩叹气,“难怪你会这么想或提出这样的问题。如你所说,那确实是一个奇怪的武器,等我们掀开这件案子的谜底……”他停下来,莫名的愁云笼罩他的双眸,然后他坐得更加挺直,用深沉的声音接着说,“既然此刻我们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让我们暂且把它忘在一边。但是无论理由是什么,可以确定的是,这把曼陀林琴带进房间是要当做武器使用,就眼前来说,那是我们的核心考虑。”
“当然,”布鲁诺疲惫地说,“如你所言,如果把曼陀林琴带进来是要当武器使用,那么从一开始它的目的就是攻击性的;也就是说,它是要被拿来当做攻击或谋杀的凶器。”
“那可不一定,”雷恩还不及回答,萨姆就大声抢着说,“你怎么知道它是要被拿来当攻击的武器?你怎么知道它不是要被拿来当防御的武器——也许凶手根本没有杀害老巫婆的意图,带着曼陀林琴只是以防万一?”
“这也没错。”布鲁诺喃喃应道。
“不,”雷恩说,“那就错了。听着!巡官,假设如你所说,凶手只是预防在给水果下毒时,有必要迫使黑特太太甚至露易莎噤声的可能性;亦即是说,原本的目的不是攻击,而是防御。现在我们知道袭击者对房间非常熟悉,而房间里至少有半打的东西可以拿来当武器使用——像吊在壁炉的铁火钳,事实上,受害人的床边桌上就有两个很沉重的书挡——这些当中任何一样都比相较之下轻微的曼陀林琴更能造成有效的打击。现在,如果凶手在他计划下的犯罪现场,有唾手可得而且甚至效果更好的武器,却还特意跑一趟楼下去取一个纯粹只具臆想效用的武器,那他岂不毫无理由地自找麻烦。”
“由这个逻辑可以断定,曼陀林琴不是要被带去当防御武器、而是要被带去当攻击武器;不仅是以防万一,而且是有计划地使用。而且没有其他武器可以达到他的目的,请注意此点——仅有曼陀林琴。”
“现在我了解了,”萨姆承认,“继续说,雷恩先生。”
“非常好。现在,如果凶手带着曼陀林琴是刻意要当攻击武器使用——那对象是谁呢?是露易莎·卡比安吗?当然不是,我已经指出,那番下毒行动并没有意思要达成效果,凶手并不要毒死她。如果他不要用毒梨子取她的性命,那为什么还要用一个奇怪的武器打她,以取得她的性命呢?不,曼陀林琴的对象当然不是露易莎·卡比安,那么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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