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路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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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夸赞她的素淡。灵眉只是浅笑不言。她近日常被喻为画中竹,无须浓墨重彩,三笔两描即可绘出丹青。手插在口袋里,偶尔“噫”上一声作为对他问题的回答。这情境搁在从前,她定是欣喜的,可验应她年少的不切实际的浪漫——倒与现时隔隔不入。俩人并肩齐行,她自顾扫视散乱的树木倒影,都被风吹得诡异,在脚底下表演大合唱,“苏苏”响个不休。T眄过灵眉几眼,也是找不出什么更好的话题,只得自嘲笑道:
    “你是愈发惜字如金了。他还好吧?那个,是你女儿?”
    他将子归与茹芊分谈别论。大概也是瞧出异样,倒不急着追问,转了弯子道:
    “你女儿很可爱。”
    “她很顽皮。”想一想,还是从实坦告他,“随我姓,纪茹芊。你与她还好?”
    亦是一句无关痛痒的询咨。无非没话找话,不至太沉闷。他竟站定,树影下看不出表情,右手重重抚了一下后脑,“唉”地吐出一口长气。
    “灵眉,我若还说爱着你,想必你是不信的。她哪里是为爱情,其实完全是为了占有我,满足她的虚荣心。”
    她不知因何联想到田敏,抿着嘴微微笑起来。大概女子的天性都是一样的,从前那样的妒火,不也是因为T的三心两意?却像几个孩子扮家家,为一点鸡毛蒜皮的物事争得头破血流。到手了,没人夺取了,倒反不安生,觉得无趣。吃醋仿佛真正是女子的天职。尤其情人方面。
    “分开也好。”她交抱双臂,风是有些凉,吹得脖颈汗毛轻竖,“总能寻求到适合你的。”
    T脱下外套,一手提着,绕转到灵眉身后,想为她披上。她略一晃肩,躲避开。
    “我没有其他意思。”他喃喃道,“只是见风大,怕你受凉。平素与人争论惯了,在你前面,却老觉着像小丑,什么都必须解释。”
    T是略有声名的律师了。长长短短几年,必竟还是将他磨砺出些光泽来。灵眉听得这番言辞,不由多望了他几眼,恬静答道:
    “你亦不必多心。这些年来我习惯了独居独往。”稍事停顿,“我家到了。T,恕不相邀,免却闲人长短误会。”
    “灵眉,”他拿一只手撑住下颌,“我们还能重遇,就证明彼此还有缘份。于公,我身为加仑的法律顾问,确实应该与对手公司的职员保持距离。私下时间,你也要拒我千里?”
    她沉凝,并不接他的话茬。思想里千回百转,仿佛一架火车急驰过,震得耳朵嗡嗡巨响。然而听见自己轻笑着叹道:
    “我到了。夜凉,你也早点歇息。”
    又几乎是跺着脚扭身而逃。她并不惧怕T,偏偏掖着藏着的过往,都要随同他一并出现,且来得如此骤然,叫她措手不及。窗阶前坐着茹芊,正歪着脑袋伏在韦皓膝上,见到灵眉,揉搓着眼睛,嗔道:
    “妈妈不听话,回来得这么晚,我都听了好几个故事了。”
    茹芊倦意重重,倒不忘记盘诘她的去处。呢喃了一阵,忽然直起身子,兴奋地摇动着辫子,吃吃笑道:
    “我知道我知道。妈妈是不是约会去了,那个叔叔,他是我爸爸?”
    这一句异想天开的话语,投掷到灵眉心湖,免不得又是一场动荡。替茹芊掂好被角,她也不睡,黑葡萄样的眼珠溜溜地滚来滚去。
    “妈妈,他是我爸爸吧。我爸爸为什么不来接我?”
    “只是妈妈的朋友。”灵眉皱了眉道:“乖乖睡觉。”
    她长“噢”了声,眸光黯下,把头埋进被单里,侧转了身子不理她。待灵眉熄灭灯光,茹芊又似乎想到什么,回环住她的腰,恳求道:
    “他不是我爸爸。妈妈不要理他。我喜欢任叔叔,不喜欢假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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