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路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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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言停云的计划被迫搁浅,曾颖寒提议去乡下姨娘处度假,他要抗议,被她一声长叹堵住了口。小住了几天,虽是绿野仙踪的景致,心里到底火急火燎地想要去见茹芊。这日午后站在廊檐下,眼前浮现出茹芊的娇俏来,不免急躁。颖寒举一盆刚洗净的葡萄,招呼他来吃。停云剥了两颗,问颖寒打算什么时候回去。颖寒微叠了眉,道:
    “我们久未回乡,才呆不到几日,怎么就想回去了呢?”
    “我想去见茹芊。”
    “停云,”颖寒把葡萄籽吐出,“你不要存这念想了。她不会见你的。她母亲也不愿待见我们。”
    “凭什么?”
    “你大了。便告诉你无妨,茹芊的母亲,姓纪,名灵眉。是你父亲娶我之前的女子。”
    “可这干我与茹芊何事?”忽然窜出父亲书架上的本子,夹着的相片。惊乍下,悬住了后半句,呆呆地张着口。
    “你大约也计算到了。你父亲心里念念不忘的,便是她。茹芊尽管可爱,却不能是你的对象。她是——”停顿,犹豫用什么办法劝服停云,妹妹两字终还是脱口而出。
    停云初被寄养才两虚岁,自将颖寒子归视为生身父母。如今颖寒亲口说出“真相”,震动可想而知:他这即才明白为何灵眉在看过相片后要将他与茹芊隔绝,且态度如此坚决。仿佛一个浪兜头卷来,这里头搀着灵眉,父亲,母亲还有茹芊,一股脑儿冲向自家。他的葡萄抿在嘴里,忽然既酸且涩,一囫囵咽下,又提过杯子仰头倒了几口水。想问颖寒些话,但那些问号仿佛淹住嗓子眼,干脆被齐齐枪毙了。
    停云愈发沉默。他用沉默来对抗时间,纪茹芊是一处暗影,搅得他寝食不安。他一面不住与自家强调他与茹芊的联系,一面却愈发思念她。两天功夫,竟颓靡得似苍老了几岁。颖寒不住安抚他,那安抚似一朵朵云絮越飘越远,只牵出他更多的愁怨来。
    无望的情爱是一种煎熬,熬得人红了眼,失了魂,划分不出天地日夜。茹芊先是惧怕停云寻来,他真的不来,倒又叫她莫名地失落了。她整片午后都坐在门坎上,看足下蒙蒙的灰,一层一层地堆叠着,笼罩了思想,笼罩了身躯。这是没有硝烟的战场,她却满是折足断臂的疼痛。
    第三日傍晚,手机嘀嗒地响起。茹芊瞪着它,犹疑着接起,正欲开口,泪珠却成串地掉了下来。停云那端也屏息着不作声,半晌,闷声道:
    “茹芊,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说什么?问你可好?——哥——哥?”
    这句哥哥耗尽心神,说一字,茹芊的心便沉一些下去,直至无边的黑暗里。停云听着,何尝不是痛苦欲绝?原来她是知道了。倒也好,省去他的解释,他打来,不过想听一听她的声音。他着实对自家的态度没有把握。他听她叫那一声哥哥,简直直接撕碎了他的心,还有明知不可能的希冀。接下来的话,仿佛都不是他想要说的,但借由着他的喉口讲出,他道原来你竟都明白了,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安排?为什么?!停云讲着讲着,不觉提高了音度,他是激动到不得自已了。
    这锥问茹芊听得,恨不能撞墙而遁。为什么?他问她,她去问谁?灵眉么?颖寒么?甚至于,言子归么?她与停云,是围栏内的两只羊,却隶属于不同的牧场。只是偶遇,便须养心清神,努力地扫除障碍,不,他们之间哪里称得障碍,分明是一朝一代的恩怨。
    “停云,我好累。我们,就这样吧。到此为止。”
    寂然片刻:
    “如若相遇,我会称你为哥哥。再见。”
    灵眉见茹芊泪痕遍布,却转过脸来揩一把脸,朝她笑道:
    “妈,别担心。你瞧,我没事呢。都说清楚了。”
    她将茹芊拥入怀里,不知该如何开口,一遍遍地梳着她的发。夕阳逐渐下坠,堕到她目不能及之处,那座城市,现在亦是吹着暖风的夜吧?子归怎会知晓,在不久之前曾与她失之交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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