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奇谭·神渊古纪

第12章


    
  一边辛商见他想得出神,抢过去将刀拔出一半举在眼前,细看锷口处突出的一段光滑如镜的刀身,看了一会儿,失望地说:“合水也有好刀啊,可以和蚩尤的长刀比一比,不过在安邑,这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东西,来,你来看这个……”
  玄夷摇摇头,推刀回鞘:“我要这个就够了。”    
  他看起来笑得难得温和,眼神却如冰刺一样锐利。
    蚩尤仍站在门口,没有离开,他仰首看着天空,像在看着太阳行空留下的云迹,其实却在心中努力揣摩着玄夷。对他而言,玄夷不是同伴,也难以全心喜爱,但的的确确是不可缺少的助力,他想自己不败的骄傲是有瑕疵的,正在不久前,面对神迹般的长流水,如果没有玄夷,刀和生命也许会同时在那里折断。现在,如果说他右手有刀,左手就有玄夷的智谋,但他依然觉得,忠顺的玄夷如同冬眠里的蛇,一旦被春雷惊动,它会翻转身体,在自己的手上咬一口。他心中隐隐有这样的警觉。    
  “首领!”边上的一声唤醒沉思的他。
  蚩尤定一定神,看见玄夷匆匆地走到身边,手中握着黑鞘的刀。    
  身形所限,玄夷常常只在腰间挂一柄短小的匕首,难得带刀,此时因为不惯,姿势显得怪异,幸好刀身不长,正合他矮小的身材,看起来倒像是为他特意打造的。    
  玄夷将刀送到蚩尤眼下:“这刀,是我刚才从合水部所藏祭器中找到的,要请首领品鉴品鉴,是不是比得上安邑的军器?”
   “祭器?”从玄夷手里接过刀,蚩尤手一振,脱开刀鞘,清冽的寒光泼洒开来。正有枯叶坠落,被飒然划成两片。
  他顿时赞了一声:“中原竟也有这样好的利器?比得上襄垣为我造的长刀。”
  “襄垣?”    
   “他是我同胞兄弟,”蚩尤将刀合入鞘中,手细微地一抖,“他长得好看,身体弱,不能出猎,大家都瞧他不起。但安邑虽然人人都擅铸冶,只有他有谁也学不来的天赋之才。”    
  蚩尤交刀左手,拔出自己的长刀,刀脊上有一方虬曲的金纹,细而乱的反光晃着玄夷的眼睛。“这把长刀,是他为我所铸,自信可胜过族中所有人的武器,可惜……襄垣他应该早就死了。”
  蚩尤舒一口气:“想不到合水部竟也有人能与他媲美!”
  “这声赞叹,可说错了。”    
  蚩尤吃惊地将目光移到玄夷脸上,他未曾听过如此阴沉可怖的语气,而玄夷的表情更是难看,脸色僵冷得像是块生铁,双眼好像泛着深灰,灰烬里头又似闷着怒火。    
  “首领还记得对战的合水人用了什么武器?”
  蚩尤微微思索,他最不擅长记诵,可每场对战的过程都能记得清清楚楚,他边想边说:
  “刚过村口的哨楼时冲过来的一人用的是青铜刀,一照面就被我劈断,”他舔舔嘴唇,眼底掠过冷酷的光,好像又感到对手胸膛中鲜血的灼热,“还有用青铜斧的人。”    
  “不错,合水要真能打造出这样的好刀,为什么会用粗劣的武器相抗。这刀怎么会在这里,现在已无关紧要,要紧的是,这刀并非出自安邑,威力却能媲美,刚才首领赞它一声,我却觉得,这是我部入中原来最大的危险。”
  他越说越急促:“安邑虽勇,人却不足,对着数倍于我的四个部落,屡战屡胜,一半也是仗了利刃的威力,中原部落既有地利,又占人和,若也有同样的军器,成败定然易位。”    
  蚩尤盯着这把短刀,忽然觉得它会凭空弹起,给自己迎面一斩。心中却又不解,自突入中原以来,纵横数地,从未见哪一部的铸冶技艺能和安邑并论。
  “况且,”他说了这疑惑后,见玄夷低下目光,若有所思的样子,于是继续道,“我看中原山水地势,种稻捕鱼是好的,可山中藏的金铁,远不如西极的丰富,更别说那口盐池。”
  他脸上不由得露出说不出的苦涩表情,安邑的贫瘠和安邑的强盛,可说都拜盐池所赐。
  “首领说的也有道理,”玄夷微叹,“但中原之大,多的是我们不知道的所在,所幸合水的俘虏,都已拘在一处,想必有人知道一二,我一定要想法子,把这个人找出来。”    
  “不错,看看除了我安邑外,还有什么铸匠技巧如此高明。”
  “藏粮一事已在其次,”玄夷紧蹙眉头,咬牙道:“若找不到此人,我寝食难安。”
  数十人被拘囚在一间破败的大木屋中,他们都是残留的合水部人,男人的身上带着伤痕,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血的苦味,女人们将孩子的脸捂在胸前,怕他们哭泣,自己大睁着惊惶的眼睛,从散乱的发间注视守卫在门口两个安邑人的一举一动,但凡他们移动脚步,或是刀鞘一响,就有人抑制不住地啜泣。整间屋子只有高处的一扇偏窗采光,光线斜投进来,正落在屋中央。
    光圈照着一个负伤的男子,被长刀穿透胸膛钉在地下。一个女人吞声哽咽,伏在他身边,她不敢将刀拔出,双手勉力为他掩着伤口,然而随着呼吸,一股股血沫还是止不住地从指缝间溢出来。刀身的阴影落在女人的背上,好像正拟斩落。
  刀的主人俯视着这一幕,缓缓提起右手,虚拢在刀柄上,他抬起眼睛,冷淡的目光在屋中扫过一周。
  “还没有人愿意说出藏粮的地方?”    
  他是奉了玄夷的命令,要从这些俘虏口中问出合水的粮库。他也是把希望寄于中原富饶的一人,期望着过了长流水后,能找到吃不尽的粮食,然而三次袭掠,所得的堪堪只供自己裹腹。他每夜想起留在安邑的妻儿,有时觉得儿子的手正攀在他颈上,将脸埋进他胸前,他伸手去抱,却往往惊醒。
  烦恶的焦躁堵在他心中,他收紧手指,狠狠地又问:“没有人知道藏粮的地方吗?”
  仍然是静默。    
  他不再问第三句,拔出长刀,地上的女人哀号一声扑向瞬间断气的男人,被他一脚踩在背上。
  他也不低头去看脚下是什么样的人,举高了刀,聚在刀尖的鲜血粘稠地滴落,濡湿了女人的衣服。
  “说不出藏粮的地方,你们都要死在这里,”他毫不动容地说,“我可以放过说出来的第一个人,你们要是说得比别人晚了……”
  他发出一声冷笑。      
  蚩尤和玄夷一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样噩梦般的场景。
  玄夷断喝一声:“陵梓,住手。”    
  他并不是怀有不忍,只怕少一个探听消息的活口。
  名叫陵梓的战士松开脚,女人的呜咽声顿时流出来,他转头冷冷地说:“不杀掉几个,怎么问得出事。”
  玄夷走近去,皱眉打量已断气的男人,看见他脸上刺着朱红的图腾,显然是合水部的祭司。
  他来晚了,祭司已被陵梓杀死,也许再也没人知道刀的来历。 
  他心中懊悔,面上却不露声色,举高手中握得发热的刀,“谁若说得出此物的来历,就可以饶他一命。”
  彼时陵梓已退在一边,看见这刀时,微惊道:“蚩尤,这难道不是安邑的铸技?”
  蚩尤抱臂在胸前:“像得很……但必定不是,我们的刀日夜不离手,这刀却是在合水的祭器中找出来的。”
  “合水?”陵梓一声嗤笑,“他们有什么人……整个天下有什么人能在铸刀上比得过我们?”
  “我也觉得不可相信,又不得不信。我的长刀,是襄垣所铸,但铸这刀的人,绝不在襄垣之下,所以我想看看,玄夷最后找出什么样的人来。”
  “要说铸冶,真有人能和襄垣比肩?玄夷怎么找,恐怕最后出来的还是襄垣。”
  “这事太不可信,长流水横亘在前,什么样的人能独自渡过?……况且,当年他离开安邑,立誓绝不回来,以他的体力,只怕已经死在西地的哪个角落里了。”    
  “我倒盼望这刀真是襄垣所铸。”
  蚩尤的目光,定定落在玄夷手中的刀上,想着他说过的话——若中原也有同样的利器,成败定然易位。      
  当蚩尤和陵梓两人还在烦恼时。玄夷说的话,就好像在湖心投下一块石子,激起人群中的一圈波纹,被俘虏的许多合水部人虽还僵硬着不肯说话,心中也在掂量,然而他们既不曾进入封禁的库房,也没有久历沙场磨练出来的敏锐直觉,更因为形制的不同寻常,他们甚至没有认出黑色铁套中封的是一把刀,只当是一件看不出异处的死物。各人面面相觑,摸不着头绪。
  只有一个小女孩,好像刚从母亲的怀中睡醒,还以为是平常午睡的时候,睡醒了就可以到处去玩,一使劲,挣开母亲的手,跌跌冲冲地跑开,撞在玄夷的腿上。    
  母亲的脸色变得煞白,喉咙中发出一声哀求般的泣音。
  玄夷温和地微笑着,蹲下来和那孩子平视,将刀平托在掌中,好声好气地问:“你可曾看过这件东西?”
  女孩子还没有成长到能感知危险的年龄,并不害怕,小手摸了摸刀鞘,细声回答:“看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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