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奇谭·神渊古纪

第14章


嘴里翻来覆去,不知在念叨什么,玄夷认出他就是刚才陵梓提刀上前时,想要站出来的那个人。靠在他身边的人奋力压着他颤抖扭动的身躯,试图用衣襟掩住他的嘴,但没有成功,那个不断挣扎的年轻人咬伤了他的同胞的手指,张开挂着血痕的嘴喊道:
  “我说!我知道!” 
  玄夷看见陵梓和蚩尤猝然变了脸色,焦虑同时笼罩他们的脸,陵梓还能掩饰,蚩尤已伸手一把抓住转身过去的临猗的胳膊,有什么话冲口欲出。 
  玄夷瞬间明白,那柄刀,那个铸刀的人,也许就是他们说过的襄垣,也许和临猗有莫大联系。
  他当机立断,瞬间喝道:“好!说出藏粮所在,便可饶你一命。”
  他的同伴只是一怔,立刻放开按压的手,抖开被他抓紧的衣袍,匍匐向前爬了几步,向着玄夷高喊:“我愿说出藏粮的所在。” 
  陵梓紧握刀柄的手略松,悬起的心还未放下,先前的人跳起来推开他,反手擦去嘴边血沫,大声地嚷:“我知道谁是铸刀人!我带你们去找他!”
  他似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完这两句,整个人松软地倒在地上,过一刻,他抬起头,眼睛呆滞地一转,干巴巴地朝着玄夷问:“你说过的,说出铸刀人,就饶他一命。”
  他嬉笑一声,看起来有几分狰狞,伸腿踢了踢那个阻止他的人,说:“可不是说藏粮的地方……”
  所有的合水部人,脸上都浮起一层绝望的灰色,有人颓然地喃喃一句:“祸端……”。
  玄夷看见蚩尤明显的怒色,而临猗的惊愕愤怒也不下于蚩尤,他吸了口气,平静地走过去,扶起古怪地笑着的年轻人,看他眼底涌起一点希冀,反手扣紧自己的手臂。
  边上的陵梓把刀柄捏了又捏,恨不得要杀死他的样子。
  身后临猗僵硬的声音响遍整个屋子。 
  “蚩尤,是什么刀,是什么铸刀人?” 
  没有人想得到,回答临猗的是抓着襄垣的年轻人,他神智似乎不明,又像抛掉了一切顾忌和烦恼,急切地指着玄夷左手,流畅得有些呆板地说:“你们要找的凶刀,我带你们去找,父亲说这东西能害了整个中原,可我不怕。” 
  玄夷看见他的衣角绣着玄鸟,才知道他是那个死去祭司的儿子。
  临猗的目光也落在那里,他神色一动,将祭刀挂回腰间,走过去查验了合水祭司的尸首,尔后长吐了一口气,十指灵巧地为他抚平衣饰,掬了地上的薄土,细细地洒在他身上,垂目低颂了咒文,然后站起身,在玄夷身边一尺处停下脚步。 
  这时的临猗,周身流动着凛然不可侵犯的气息,仿佛真能通神意、明祸福。安邑不如中原的部落那么看重祭司,但这一刻,陵梓却在这柔和的压力下低了低头,蚩尤漆黑的眼中,爆出一星赤红的光芒,他有一战的冲动,并非向着临猗,而是被临猗侍奉的神袛激起斗志,他们纵不现身,也能让一个普通人脱胎换骨。
  临猗低头看着两个年轻人,温和地说:“你们的父亲,是侍奉天皇伏羲的大祭司,自有明断,能被他称为凶刀之物……” 
  他猝然将眼光射向玄夷,玄夷神色不动,缓缓地将刀向他递去。
  刀甫入手,陵梓的手腕不由一坠,沉重的祭刀在他身侧不安地颤动起来。蚩尤等三人静静看着他,他满脸震惊之色,俯下身扣住告密的年轻人的肩。
  “快说,襄垣在什么地方?!”
  合水祭司的儿子名叫临汝。
  此刻他正引着蚩尤、玄夷、临猗和陵梓向远离村落的荒坡走去。
  临汝原原本本地说了一切,说那是个误闯入合水的外乡人的佩刀,自己的父亲卜占出这人和刀生着凶性,会成为祸乱天下的凶煞,于是将刀收入祭具室,为的是在下次祭典时向天销毁。
  那外乡人挣扎到合水时,身上各处带着伤痕,虚弱不堪,父亲不忍杀他,只并命人远远地另起了一座石屋,将那外乡人锁在里面,不许人靠近,唯恐沾染他身上不祥之气,危害合水。
  至于那个人的名字是什么,他并不知道。
  “我带你们找到此人,就放我离开?”
  一刹停顿之后,玄夷漠然的声音响起:“自然。”
  临猗脸色不悦,却也缓缓点头。
  临汝看着陵梓强忍怒火的脸色,不敢再多说,低头匆匆向前走去。
  陵梓心中已暗暗认定那外乡人就是襄垣,不忿临汝在临猗面前说出襄垣的下落,一路用刀架着他的脖子,只等他稍有异动便一刀斩下。一路上还看得见安邑人在寻找粮库,扫荡合水残留的妇孺,略有抵抗的,当即就是一刀,他们并不想将她们劫回安邑,充作奴隶,丝毫没有把这些人的性命放在心上。所以看见蚩尤等人走过,也不惊讶。 
  临汝带的路,越走越是荒僻,渐渐地听不到人声,脚下是几乎只容一人侧身过的小道,两肩擦着密密的灌木。陵梓有些不安,押着临汝走在最前面,自己在他身后,隔开他和临猗等人。
  又走了一刻,前方隐隐传来人声,陵梓按着临汝的肩,不让他再走,玄夷和临猗都非擅武之人,呼吸自然平缓,而他和蚩尤,则暗暗谨慎地放缓了呼吸。
  陵梓侧耳细听,却听得那阵人声很是混杂,里头还夹着个高亢的喉咙,正发出怒骂声,他觉得不对劲,往后一看,身后的三人也是同样古怪的表情。 
  “听起来,像是辛商的声音……”他喃喃道。
  临猗点了点头,不知说什么好。
  玄夷倒是笑得很真诚:“一场大战,也没能磨掉精神,算得上是安邑的栋梁之材……不知他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他转身看看蚩尤,像是问他。
  要问蚩尤为什么,他自然是不懂的,被玄夷一看,他只能在喉咙里把辛商来去骂了几遍。
  临汝被陵梓盯地说不出话,不断地摇头,不知是说自己没有带错路,还是没有把这秘密告诉过旁人。
  临猗催促道:“既然是辛商,没什么好怕,只要能尽快找到襄垣。”
  陵梓并不出声,锐利的眼神游移在他脸上。
    临猗镇定地道:“如何处置,等找到襄垣后再说。”
  蚩尤不耐烦地大喝了一声辛商的名字,绕过玄夷等人,冲开拦路的荆棘,大跨步向前走去。
  那边果然是辛商和其他十几人,听见蚩尤的喊声,也大声作答,不高的树木被他们的声音震得沙沙作响。
  陵梓他们也快步上前,转过一个弯,眼前陡然一亮。
  那里是一片小小的山坳,绵延着高大的树木,本来葱茏的树冠泛黄了一半,干枯的树叶还抖索着挂在枝头,树下是黄土筑的空地,上面立着一间小小石屋,约莫半人多高。
  石屋的门已然洞开,几人执着长刀朝里搠刺。
  陵梓顾不上再警惕临汝,飞奔过去,推开那几个人,正要探头进去,被辛商一把扯住。
  “放手!” 
  “这里只是个石牢,一粒米粮也不见的,”辛商沮丧地喝道,“这见鬼的合水,以为来了个好地方,也像前几处似的,一颗谷子都剩不下。” 
  他自顾自地咒骂,又骂起那个给他指路的合水人,脸上突然掠过一丝狞笑。
  “……我那一刀真没砍错。” 
  陵梓知道辛商轻贱人命的脾性,必定问出所谓藏粮所在,顺手一刀将告密的人剁翻了。
  他看见临汝颤抖起来,悄无声息地向临猗靠近几步,伸手抹着额头。
  陵梓忽然放下心,临汝绝没有胆量来欺骗他们。他稳住呼吸,问辛商:“牢里的人呢?”
  同时蚩尤、临猗和玄夷都上前几步,四人像是围成个圈,将辛商裹在中央,人人神情郑重。临汝被抛在圈外,他抱着双手,迟疑四顾,也不敢动,远远地几个安邑战士手持长刀,隔地虽远,刀锋所指正将他前后左右封住。 
  辛商被这架势惊得一跳,心里紧张,一振刀,指着墙根阴影处。
  “牢里关着一人,拖出来就杀了。”
  头顶白茫茫的阳光泼溅下来,瞬间所有人屏住了呼吸,连玄夷从不动摇木石般苍白的脸上都显露出惊诧无比的表情。 
  陵梓的掌心潮湿,血冲上头顶,耳根红得发烫。他看着那个蜷缩的影子,不敢近前察看。
  “怎……怎么……我顺手就杀了……”
  辛商这时也不敢放开嗓子,声音里竟带着点畏怯。
  陵梓和临猗茫然对视,直到蚩尤的脚步声把他们惊醒。
  “襄垣能逃开安邑,就不会轻易死在这里。合水部算什么,安邑不会有一人折在这里。”
  他毫不犹疑地走去,蹲下身翻过那俯卧的尸身,陵梓借了他的勇气,也走近前去。临猗仍是惊疑不定,而玄夷则想起安邑的铸匠身份与他人不同,不得到族长和祭司的准可,不能私自离开部落。这条禁令无人不守…… 
  私逃的铸匠一旦找回,便要由祭司加以惩处。听了蚩尤这一句,玄夷才明白为何他和陵梓都不愿让临猗察觉襄垣之事。 
  他不由想,当年造此禁令的人,会不会和自己抱有着同样的担忧。
  如果这被辛商无意中杀死的人真是襄垣,玄夷的眼光飘向被“襄垣”二字惊得还没回神的辛商,对自己而言,未尝不是中上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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