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奇谭·神渊古纪

第17章


  “你并非众人……”
 
  “已经说了,不要再叙这样的兄弟之情。长夜易过,你的来意绝不在此。如果只是想要用往日的情分来打动我,那这事做得多余已极。”
 
  “好,”蚩尤点头,“那我就直接说,襄垣,你肯不肯回到安邑去。”
  “果然是这句话吗?”襄垣冷笑,“临猗已经去见过你了?”
 
  蚩尤一愣:“这关临猗何事?”
 
  “他既已决定将我拘在安邑,你何必要再来问我?”
 
  “这不是临猗的意思,这是玄夷想问你的话,我也想听听答案。”
  “玄夷?”襄垣回想起与合水部人押在一起时,看到的那个瘦小的年轻人,他在挥手之间,淡然地决定他人的生死。“就是那个说要找出铸刀人的?”
 
  “不错,他在祭具室中看到这刀,立刻就说这铸刀人如不能为我安邑所用,而投奔别的部落,就将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
 
  襄垣忽然笑了一声:“他算是我的知己了。听这名字不像我部所取的,倒像是南方部落才有的。”
  “没错,玄夷是你走了以后,流落到安邑来的外乡人。不过他在安邑留了三年,又助我们来到中原,大家看他就和族人一样了。”
 
  “这么说来,他真是和我有几分相似,一样离乡在外,不过我过得不如他,”他盯着蚩尤,“现在这玄夷,是你的心腹手足了?什么为他人所用,必将成为大患的话,恐怕是他推己及人的想法罢。蚩尤,你代他问的这句,不妨也可以问他。”
 
  “襄垣,玄夷留在安邑的用意,我无意知道。现在问的是你。如果你肯,等我们再搜集些粮食,便可让你一同回安邑去。”
 
  “如果我不肯?你能让我离开?临猗和玄夷能让我离开?”
  “你要是不肯,就留在我身边,我们一起踏平这中原。”
 
  “这是你和玄夷给我做的安排?”
  “玄夷希望你回安邑去,我想你留在这里,这次大旱,是我们安邑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不想你错失。临猗常说祸福相依,也有道理。”
     “我既不愿回安邑,也不想看你们成就伟业,我的铸魂之技尚未成功,只想四处游历,完成这前所未有的铸技。但如今一身尚不自由,这些也是空谈的后话,你们已作了安排,何必再来问我,不如去问临猗,我的前途,能和你们一争的是他,而不是我。”
  “临猗刚才来,和你说了什么?”
 
  蚩尤听襄垣说的话,句句离不开临猗,他再迟钝,也觉得有什么不妥。临猗时时与他意见相左,他绝不欢喜,往往只是碍于他祭司的身份。没想到襄垣的事上,仍险些被他捷足先登。
 
  “我私逃安邑,他身为祭司,理当处罚。”
 
  “处罚?”
 
  “明日他会见你,告诉你他这决定吧。”
  “照临猗的脾性,我也想到他会这么做。以前我怕你被他找到,落在他手里,他这人不懂变通,白白叫你吃苦头。不过现在来看,无论你去留如何, 他这关不得不过,放心,一切有我,肯定能保全你不受什么重的处罚,余下的就是被他念几句咒,祭司的祷告要是有用,众神要是不聋不哑,真的好端端活在洪涯境里,这大旱也不会长年不退。我也知道你信符书咒力,却从来都不信众神,常说三皇不过是人的臆断,古往今来只在云上,从来有人祭,有人颂,无人见,无人知,和捏造的精怪没有不同。”
 
  然而他看到襄垣的脸上亮起神秘的光采,好像胸腹间有一盏灯,光辉正从他体内透出来,他的眼睛黑得幽深难测。
 
  “蚩尤,你没有问过我,是怎么渡过长流水的。”
 
  “你好端端地活着,我不必知道。”
  “你手下的玄夷也没想过,整个合水都没有食粮的时候,我一个被视为罪人的外乡人,还能活下来,甚至有余力安排逃跑的计划?”
 
  蚩尤呆了一下,老老实实回答:“没想过那么多。”
 
  “就算临猗,也没有怀疑过,我这样软弱无用的人,会不会早已死在看不见的地方,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魂魄。”
 
  蚩尤险些跳起来,他立刻伸手按着刀:“你到底要说什么?”
  “放心,我还活着,还是人,但和你们已有些不一样。”
 
  “你说,哪里不一样。”蚩尤上下打量着他,觉得他看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瘦弱,“我听不来拐弯抹角的话。”
 
  “我走到长流水边时,心里已经绝望了,我从来没看见过那样宽阔的河,好像把整个天空都映在水底。那时我刚把能吃的都吃完,再等下去,体力只会越来越衰弱,也不可能等到这河干枯。”
  “难道你就这样游过去?”
 
  “不错。”
 
  蚩尤有些钦佩地看着他:“了不起。”
  “那是绝路下毫无办法时的办法,本来是行不通的,我记得没有游开多远,眼前就开始发黑,紧接着什么都记不得了。醒过来的时候,却已经到了对岸,那时正是黄昏,太阳在我身后霞山。”
 
  蚩尤有些不想听下去了,他觉得襄垣是不是疯了,沉湎在幻想里,编造不着边的胡话。但蚩尤想着,他又是的的确确过了长流水的。正犹豫间,襄垣又说下去。
 
  “我很惊讶,以为自己死了,但是我又感到饥饿,没东西吃,就趴在地上,咬装过干肉的空皮袋。”
 
  当时的饥饿感好像随着回忆回到他体内,蚩尤听到襄垣的牙齿轻轻地磨动。
  “然后我看见有人走过来,我认不清楚他的脸。他扶我起来,问我是不是饿了,就拿了像米粒一样的东西给我吃。那东西是煮熟的,味道和米饭没有两样,但是要大得多。”
    “你知道有多大,”他比划一个轮廓给蚩尤看,“有两肘那么长。”
  蚩尤隐约地知道襄垣要说什么,但又不敢相信,在他的生涯里,诸神之说不过是风里飘絮般浮荡无据的传说。
 
  “那个人告诉我,这米粒叫木禾,吃了可以整年不饿。你明白了,为什么这大灾里我还活着?”
 
  “你想告诉我,那人是从洪涯境下来特地救你的?”
  “他穿布袍,拄着木杖,你该知道他是谁了吧,临猗和我们说过无数次诸神的故事。我问他是哪里部族的,以后好去谢他。他说了自己的名字,他是三皇之一的神农。”
 
  “襄垣,这不是你饿过头做的梦吧。就算有人救你,不见得会是神农。”
 
  “但我吃了木禾,的确从此不饿,连临猗也未必知道这东西,凡人不可能随手拿出来。”
  “襄垣,你与其和我说神话,不如好好想了来告诉我,这人是哪个部落的。”
 
  蚩尤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有几分相信,他记得临猗曾说,神农遍行天下,尝百草救济众人,如人能有幸遇到一位神袛,最有可能的就是他。
   “眼不见,不为实,你不信我的话,也是理所当然。对我而言,众神之存在,终于被我亲身所历,我再做任何事,就不能不考量他们的影响。所以我说 不是为了说个奇闻供你消遣,如果为了处罚我的私逃,临猗书文上告众神,夺我铸冶一职,让我从此再也不能铸出利器,我多年费的苦心,就会功亏一篑。”
 
  蚩尤大笑:“即便有神,谁来管你这些小事。”
 
  “我的生死也是小事,人皇尊贵,却偏偏做了这件小事。由此推算,我又怎么敢冒险。”
  “襄垣,你真和玄夷一样,弯弯绕绕想得太多,从我进来,我们前后说了那么多话,你还是不愿意说出你真心的打算。你是我的弟弟,玄夷想让你做什么,临猗想让你做什么,你不愿意,他们怎么想都成不了。”
 
  “你不怕我真像玄夷说的,日后帮助其他部落,和安邑为敌?就像他那样。”
  “玄夷说的时候我挺怕,我脑子不如他管用,他说得头头是道,我听得就像真的。不过他一不啰嗦,我就知道没什么可怕,就算你与安邑为敌,安邑还有我在!”
 
  蚩尤神情冷峻:“尽管来试试看和我为敌。”
 
  “好,不愧是蚩尤的器量,我放心了,”襄垣微笑,“我可以告诉你,我真正想做的一件事。研习铸魂之术,离开安邑,或者倚仗手里这把还不完善的刀,现在我所做的事,都只是铺垫。”
 
  他一直黝暗的眼睛明亮起来,自身就像是剥落了铁锈的利刃,闪现出凌厉的锋芒,一瞬间,他和蚩尤的身影无比相似。
  “我要铸成这世上从未有过的利器,日后人们会奉它为百兵之长。它能劈开山岳,斩断雷霆,上至天神,下至幽鬼,都不能一触它的锋芒,它一出炉,就是天下至凶至厉之物,无人可以掌控。它会被称作“剑”!你的力量烟消云散的时候,我的剑还会流传在大地上。我一旦铸成剑,就永远胜过你一回。”
 
  “胜过我就够了?”
 
  “够了。”
 
  “你所说的剑,你也不能掌控?”
  “凶剑噬主,或许剑出炉的时刻,就是我的死期。”
 
  “襄垣,那你现在四处寻找的,是自己的死路。”
 
  “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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